戊時,華燈初上。
小二送走最後一位傷者後,探出個小腦袋,在門縫中四下張望,確定沒人再來後,便“砰”的一聲將大門關好。
藥堂內,燭火通明,陳酒坐在方桌旁,看著今日的帳單,露出感興趣的神情來。
“看來今天買‘蛇膽花’的人很多啊。”陳酒隨口一說。
小二聞言,點了點頭,“對啊,一入冬,‘蛇膽花’就會好賣起來。”
“這是為何?”陳酒隨意問道。
小二捶打著酸痛的肩膀,道:“因為入冬後,感染風寒的人就會多起來,而得了風寒,就會去抓藥吃……您也知道,良藥是苦口的,但若是加了這‘蛇膽花’,不僅會中和藥的苦澀味,喝起來還帶有幾分甘甜芬芳,很受人喜愛的!”
“而且這東西也不貴,所以很多人都會在冬日裡買一些回家存著,即便不放進藥裡,平日裡泡著喝,也十分不錯。”
陳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小時候也不喜歡喝中藥,苦苦的,澀澀的,還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不過他每次喝藥時,都會瞞著大人往裡面加白糖,這樣就會好喝一些……
“你累了一天了,快去歇息吧。”陳酒看著滿臉疲憊之色卻強打精神的小二,輕聲道。
小二有些羞赧,其實一整天裡最忙的人,是陳大夫,只不過,小二沒從陳酒的神情上看到絲毫的疲憊。
真是位神仙般的人物啊……小二在心頭感慨萬千。
“好吧,那我就去休息了,您也早些睡!”小二打了個哈欠,然後便走進了一旁的偏房。
陳酒將手中的帳簿放下,心頭微動。
他不是不想去忘我的修煉,畢竟才破境,此時正是穩固根基的時候。
不過現在情況特殊,他不能有所松懈。
因為他想靠“長春水”名揚縣城的話,就勢必會得罪妙手堂。
這是不可避免的事。
雖然陳酒是一位修仙者,按理說,面對凡人的勢力,他能隨意將其碾壓。
不過,這妙手堂能在青城縣一家獨大,背後若沒有安民司的支持,他肯定是不信的。
所以,陳酒要防范的是那些修仙者。
不過如今他已是仙人第一樓的修士,而且劍袋在手,他已經不懼這一境界的人了。
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
他陳酒雖然不是魔道之人,喜好殺戮,但也有著自己的行事風格。
可以說,只要真真切切威脅到他生命的,或者說要挑戰其尊嚴及底線的人,他可不介意化成一位殺戮者……
隨後,陳酒將雙目合上,準備凝實自己的法力。
可就在這刹那間,他剛閉上的眼眸便驟然睜開!
有人來了……
他的神念之力時時刻刻都籠罩著整座素衣堂,此時在他感知裡,正有兩人站在藥堂門口。
這兩人渾身都籠罩在寬大的黑袍之中,看不清面貌體型。
“請進。”陳酒微眯著眼,淡然道。
半晌後,門外才傳來一蒼老的聲音:“果然,道長是一名修仙者。”
陳酒眉頭微皺,對方雖無殺氣,但似乎來意不明。
至少,他們絕不是來看病的。
陳酒衣袖一拂,頓時緊閉的大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兩位黑袍人在門外站了有數息時間,隨後混著陣陣寒風,踏步而進,似乎一點也不怕陳酒這位修仙者會有什麽不軌的行為。
“咦~”
忽然,走在前方的那黑袍人發出了一聲驚疑,他看見陳酒,似乎很是震驚。
“怎麽?公子莫非認識這位道長?”後面的一位黑袍人將袍子褪下,露出了蒼老的容顏來。
那人白發蒼蒼,面容和藹,一對眯眯眼,嘴角微微上揚。
雖然對方看起來和藹可親的樣子,但陳酒卻心頭一緊。
玉丹境修士!對方絕對是玉丹境修士!
自己引以為傲的蔽息手段,似乎在對方那銳利的眸光中,如同兒戲。
正在陳酒心頭思忖該如何應付時,那為首的黑袍人卻驟然笑道:“道友,一別多日,別來無恙呐!”
陳酒乍聽這聲音,一時間覺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是誰……
他眉頭一皺,緊盯著那黑袍人。
蘇酒暗暗一笑,然後一雙似女人般的白皙手掌將袍子褪下,露出了俊秀的容顏來!
“是你!”陳酒心中一震,這不是那位來歷不凡的貴公子嘛!
蘇酒深深打量了陳酒幾眼,隨後歎道:“那日我以為道友不幸遇難,害得我傷心了許久呢。”
陳酒心頭一跳,打了個哈哈,隨後隔空拘來幾張凳子,道:“不知蘇道友找在下何事?”
這兩人夜晚來訪,自然是不想暴露行蹤,想必是有什麽隱晦之事。
蘇酒端坐木凳上,姿態端莊,氣息內斂,他想了想,道:“道友的‘長春水’聞名縣城,僅僅半天,便力壓妙手堂的風頭,真是可喜可賀。”
陳酒聞言,眸光微動,對方莫非是想打自己“長春水”的主意?
隨後他朝蘇酒拱拱手,“此事與百姓的安危比起來,倒是不值一提。”
“看來道長果真是位品德高尚,心地善良的道人。”蘇酒讚歎一聲。
陳酒聞言,搖搖頭,道:“非也非也,白姑娘才是道友說的那種人,貧道可談不上高尚。”
這倒是實話。
他陳酒,可不是什麽德高望重,品行高尚之輩。
他只求一心修仙,一心向道,向著自己的大道前行!
蘇酒聽聞此言,只是笑笑,隨後神色鄭重起來。
“其實,我找道長,是想請道長去府上做客。”
當蘇酒說出這話時,那始終站在他身後的老者臉色卻微不可查地一變。
“九公子,秦妙手在傍晚時分已經來過府上了,我看……”老者躬身勸阻道。
可蘇酒卻擺擺手,“無妨,多來一位神醫,也多一條路不是?”
老者聞言,只是將頭埋得更低了,卻不敢再說什麽。
陳酒見了這一幕,心中掀起了滔天大浪。
那可是仙人第二樓的修士啊!平日裡禦空飛行,豪放不羈,乃真正的逍遙者。
可就是這等不羈的修士,居然在蘇酒面前連頭都不敢抬高!
這公子到底是個什麽來頭?!
隨後, 蘇酒站起身來,微微拱手道:“明日清晨,管家會派馬車來接道長,而蘇某也會在府上,靜候道長。”
蘇酒說完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素衣堂。
不過,在門外時,蘇酒微微一頓:
“對了,道長來的時候,記得帶上蘇某給的玉牌,我說過的事,就一定辦到。”
其身後跟著的老者只是深深地掃了眼陳酒後,便跟了上去。
只不過,那眼神中,滿是警告的意味……
剛才的事,根本就不給陳酒拒絕的余地。
陳酒雖然心有不滿,但卻不敢不從……
連一位玉丹境修士都對他唯唯諾諾,他一個“小成丹胎”,又能翻起什麽浪花來呢?
“莫非讓我去蘇府看病?”陳酒猜測起來。
按理說,自己“包解蛇毒,分文不取”的形象已經在縣城內立起來了,而此時蘇府找上自己,很有可能也是為了解毒一事……
陳酒輕歎一聲,暗感人紅是非多。
隨後他將火燭吹滅,便走上了二層的閣樓,準備好好修煉一夜。
盤坐在柔軟的床榻之上,陳酒雙眸微閉,吐息間,身上散發的濛濛青光也微微閃爍著。
當其體內的靈氣剛好運行了一個小周天后,陳酒的眉頭驟然一緊,隨即睜開滿是寒光的眸子來。
藥堂外,有殺氣……
陳酒心念一動,便知曉了來人的數量以及實力。
他譏諷一笑,“果然忍不住要動手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