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向秦浪和古諧非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一起來到門口,都知道書坊出了事情,可連街坊鄰居也都不敢靠近了,畢竟誰都不想招惹麻煩。
雪舞道:“婆婆這麽可憐,咱們幫幫她吧。”
古諧非苦笑道:“怎麽幫?天下間像她這樣的可憐人實在是太多了,我們幫不過來,也沒能力幫。”他只是一個捉妖拿鬼的修士,讓他去和郡守府對抗?古諧非從來都沒有想過。
秦浪看到一旁有人探頭探腦往這邊看,應該是周圍街坊,走了過去,那人趕緊扭頭就走,秦浪趕上他,抓住他肩膀道:“大哥留步。”
那人低著頭道:“我又不認識你。”
“這位大哥,您住在這一帶吧?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打聽一下,何婆婆他們有沒有孫女?”
那人搖了搖頭道:“沒聽說過,不過最近幾天晚上倒是見過一個紅衣女子進入她的書坊,可能是她家的親戚。”
秦浪點了點頭,那人不想多事趕緊走了。
雪舞和古諧非到現在也沒達成共識,雪舞認為應當幫幫何婆婆,古諧非堅持認為他們應該走,在雪舞的捏面術還處於有效期,趁早離開江源府。
他打聽到消息,半月門十二塘正在發動城內全部的力量找他們,一旦泄露,後果不堪設想。
秦浪向書坊望去,發現剛剛坐在裡面的何婆婆不見了,三人擔心老太太出現意外,趕緊往裡面去找。
書坊裡面是一個小院,院子的角落有一口井,何婆婆站在井口,雙手扶著井口,直奔井中投去。
古諧非一看這還了得,倏然衝了過去,他身體雖然臃腫,卻是三人之中啟動最快的一個,在何婆婆投井之前,將她一把拖了回來。
何婆婆哭道:“讓我死吧我,你就讓我死吧,我救不了老頭子,只能先去黃泉路上……等他……”
雪舞心地善良,看到何婆婆哭得如此傷心感同身受,眼圈都紅了:“婆婆,您千萬別尋短見,我們一定會幫您的。”
何婆婆含淚望著他們道:“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可……可我老伴是被郡守府的人抓走的……你們走吧,別管我……我不想連累你們。”
秦浪讓雪舞陪著何婆婆去書坊內坐下,以防她再尋短見,他和古諧非站在井邊,低聲道:“有沒有辦法?”
古諧非撓頭道:“有個屁的辦法,分明是那個混帳衙內任甲光,栽贓陷害想強霸人家孫女。”
秦浪低聲道:“那八個人全都是我們殺的,根本和老人家無關。”
“殺人不是關鍵,你以為任甲光會在乎那些捕快的死活?他在乎的只不過是人家的美貌孫女。”
“可我打聽過,這老兩口根本就沒有孫女。”
古諧非道:“這就奇怪了,那他們看到得是誰?”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低聲道:“有妖氣!”
秦浪瞪了他一眼,這種時候古諧非居然還對雪舞那麽大的敵意。
古諧非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指著井口向秦浪遞了個眼色。
秦浪頓時明白,古諧非指得是這口井,井裡有妖氣。
兩人靠近井邊,兩顆腦袋湊在井口往下望去,井並不算深,天光下,水面倒映出兩人的面孔。秦浪感覺不到什麽特別,古諧非深深吸了口氣道:“奇怪,這妖氣似有似無,斷斷續續,現在應該不在了,不對!難道是鬼氣。”
秦浪看到他閉著眼睛莫測高深的樣子,認為他又是在故弄玄虛,
忍著沒有打斷他。 古諧非睜開雙目道:“必有妖孽在此地停留過。”
起身來到何婆婆身邊,古諧非盡量將語氣放得舒緩和藹:“何婆婆,有件事我想問您,您院中的那口井有沒有出過人命?”
何婆婆被他問得一怔,停下哭泣望著古諧非:“你……你怎麽知道?”
秦浪聽何婆婆這麽回答,就知道果真被古諧非給看出來了。
“什麽人?她是怎麽死的?”
何婆婆歎了口氣道:“這件事我也不甚清楚,院子裡的那口井已經存在了上百年,過去這片地方曾經是鎮國大將軍府。就是百年前叛亂大雍的鎮國大將軍顏悲回,這井也是從有大將軍府的時候就存在的。”
秦浪和雪舞都不知道顏悲回是什麽人,可對古諧非來說,此人卻如雷貫耳,一個百年前叛亂的大將軍,幾乎顛覆了大雍的政權,雖然最後叛亂沒有成功,但是殺死了大雍當時禦駕親征的帝王,動搖了大雍的基業,直至今日大雍的元氣都未曾恢復。
何婆婆道:“這井有個名字叫如玉,後來大將軍兵敗,戰死於白江之戰,朝廷的大軍長驅直入,來到將軍府的時候,將軍的小女兒顏如玉帶著一百名甲士繼續苦戰,到最後府內只剩下了她孤身一人,顏如玉自戕投井,這井水被鮮血染紅,當時派了許多人下去打撈屍體,一天一夜未有所得,後來就有傳說井下有暗道,她其實是通過暗道逃了,可誰也沒見過。”
雪舞聽得入神,小聲道:“後來呢?”
何婆婆道:“後來朝廷就在江源府展開屠殺,當時這江源府裡裡外外全都是屍體,因為屍體太多,不好處理,乾脆就直接扔到了白龍江裡喂魚,我聽說,那時候屍體都把河道堵塞了,白龍江的江水也被染紅,足足半個月才重新泛清。”
古諧非道:“這井……”
何婆婆意識到自己跑題了,歎了口氣道:“我聽說這井裡的水從將軍的女兒投井自盡那天起就變成了紅色,一直持續了十八年方才澄清,當然,我都是聽說,自己從沒親眼見到過。你們看到的江源府,基本上都是重新建起來的,這舞墨書坊是我家公公創辦的,說起來也有了六十年,反正從我嫁入何家門,就這個樣子,從沒什麽改變。我們老兩口一輩子無兒無女,相依為命……怎料會遇到這飛來橫禍……”
說到這裡,又難過起來,低頭抹起了眼淚。
此時外面有人送聘禮過來了,聘禮倒是不多,何婆婆氣得差點沒閉過氣去,郡守府的那幫狗腿子也沒多說話,將聘禮放下之後,告訴她今晚酉時過來迎親。
其實那任甲光哪是迎親,根本就是打著明媒正娶的旗號強霸民女,這廝惡貫滿盈,死在他手裡的良家女子不知有多少。
江源府的老百姓怨聲載道,可誰也不敢和任家對抗,為了躲避任家的迫害,這幾年不知有多少百姓背井離鄉。
何婆婆望著他們送來的那堆聘禮真是一籌莫展,歎了口氣道:“謝謝幾位善人,你們還是走吧,我們兩口子已經年過花甲,死便死了,也沒什麽可惜的,若是連累三位,我就算九泉之下,也良心難安。”
秦浪向古諧非勾了勾手指,古諧非無可奈何地跟著他走到一邊,秦浪道:“老古,咱們既然遇上了這件事總不能坐視不理,更何況,人家何老先生是被栽贓陷害,你擅長穿牆術,是不是能想辦法將他救出來,也算是功德一件。”
古諧非道:“不是我不想救,而是……”
看到秦浪鄙視的眼神,他歎了口氣道:“這樣吧,我去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找到機會。”
秦浪拍了拍他的肩膀,古諧非這個人雖然長得有些猥瑣,可骨子裡充滿了正義感,雖然他們接觸的時間不長,秦浪對古諧非還是很有信心的。
古諧非起身出門,先去打探何老先生的情況。
何婆婆答應他們自己不會自殺,心中卻拿定了主意,等這父女兩人走後, 自己就點燃這舞墨書坊,她借口累了,回房休息,讓秦浪和雪舞離去之時幫她關上書坊的大門即可。
何婆婆離去之後,雪舞道:“哥哥,我倒有個主意,不如我扮成何婆婆的孫女,潛入郡守府趁機殺了那個壞蛋。”
秦浪搖了搖頭,雪舞還沒說完他就已經猜到了她的主意,他才不同意雪舞去冒險,銅冠道人就是郡守府的諸多幫凶之一,郡守府內還不知有多少厲害人物,如果遇上,雪舞豈不是危險了。
秦浪道:“要去也是我去,你不是懂得捏面易容,就將我捏得漂亮點。”
“可是!”
“沒什麽可是,你想都不要想,等古先生打探消息回來再說。”
雪舞點了點頭,小聲道:“我去看看婆婆。”
秦浪點了點頭。
雪舞走後,秦浪忽然感覺到左手的中指指尖的肌肉忽然跳動了一下,心中一怔,低頭看指尖並無異常,應該是白骨筆深冥產生了反應。
秦浪微微調整了一下中指的方向,再次感覺到了微弱的跳動,這是一種冥冥中的感應,秦浪走向地上那堆凌亂的書籍,移開書籍,從下方地面上找到了一副古舊的畫軸。
秦浪左手觸及卷軸的時候,中指的指尖隱隱泛起藍光,這畫軸必有古怪。
秦浪小心將那畫軸展開,畫面上是一位身穿紅裙正在舞劍的少女,那女子眉目如畫,清麗絕倫,只是目光顯得冷淡且高傲,似乎目空一切,眉宇之間也充滿殺氣。
秦浪低頭看落款。
——古來巾幗甘心受,何必將軍是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