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去了幾個小時。
狀況沒有絲毫改變。兩個劫匪在二樓走廊坐鎮,監視著人質。但他們也很無聊,田五一板一眼的擺好了象棋,趙金則在挑戰從客廳架子上拿來的的智力遊戲。他成功解開了智力回環後嘗到了其中的滋味,玩上了癮。
兩個人從冰箱裡找到了現成的食物,把幾千元的貴重食物和著名貴酒水大口咀嚼著,如同暴殄天物。黃志友盼著他們會喝醉,可兩人酒瓶不斷的見空,卻面不改色。
從樓下很難看到宋婷的身影。她似乎坐得離他們有一點距離。高源注意到,趙金不時揚起嘴角跟宋婷說話。
樓下的人質在客廳走來走去。顯得心不在焉,為了防止他們趁機逃跑,其他門窗全都上了鎖,並且用鐵絲纏繞封住。
黃志友在陽台附近坐下,時而眺望湖面,時而看看大家。作為房屋內最有威脅的存在(在歹徒看來),只有他的雙手被牢牢綁住。
黃志友覺得沒什麽,這些都在警察學校經歷過。大家已經適應了這個異常情況。也許長時間處於緊張狀態,神經反而會變得遲鈍。
其中最沉穩的人是高源。其實他和宋婷看到莊豆豆屍體的那一刻,就不知道被什麽氣體熏暈了過去,直到剛剛醒轉過來。也許雨琪的死還未令他走出陰霾,又經歷了綁架。直到此時,他仍是一句話不說。這不僅讓人在想他是在秘密謀劃如何逃離歹徒魔爪的方案,還是相信了歹徒說的不抵抗就不會傷害大家的說辭,靜待他們離去呢?
“田五,你能不能多監視一會兒?”樓上傳來趙金的聲音。
“怎麽了,你要上廁所嗎?”
“差不多啦,不過是更爽的事。”
黃志友驚訝地抬頭往上看,只見趙金正要站起身。“不要,放開我。”宋婷尖叫起來。
樓下的人都站了起來。
“別吵,我不會要你的命。一直呆在這裡太無聊啦,你也不討厭吧?”趙金拽著宋婷的手臂,想要到旁邊的房間裡去。
“不要這樣!”陳霖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喊道。
“住手!”高源忽然開口說。
“要是你們傷害了她,我們馬上打破玻璃逃出去,到時候只要有一個人逃出去,你們就等著被抓吧。”
從趙金的眼神可以看出,他被高源的氣勢鎮住了。
“算了。”田五也勸他,“要是他們趁你玩的時候逃走,我一個人收拾不過來。”
看人質和同夥都反對,趙金也沒了興致,冷笑著放開了宋婷的手,重新坐回椅子。“真是可惜,這麽漂亮的女人。”
良久,壓抑的氣氛始終圍繞著整個別墅。
“我其實很好奇你們剛才講過的話題,太吊人胃口了。”
“剛才的事?”楊小雙看趙金在望著她,於是回答。
“就是自殺,”趙金說,“你朋友死了的事情。你不是說,那不是單純的自殺嗎?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楊小雙的聲音裡充滿不悅,“我們最後悔的是不應該玩碟仙,搞得大家都很晚去睡覺,然後讓你們這些歹徒有機可乘。”
“我看出你的樣子很古怪,你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並沒有什麽古怪。”楊小雙說。
黃志友一直旁聽,此時才知道原來在這些家夥被綁架之後,曾經談起過雨琪死亡的案子。這引起了歹徒的興趣。不過他仍然有個疑問。
“請問你們來的目的是為了尋找寶藏,
可是直到現在,並沒有見到你們有任何尋找的動機?”黃志友問。 “寶藏當然是要找的,但不是現在。”田五有些凶狠的說道。
“你的話明擺著很奇怪。死者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身上也沒有任何受損的痕跡,為什麽要如此執著,懷疑是他殺呢?”趙金問。
“我不是說了嗎,我並不清楚。你為什麽要對這件事那麽感興趣?”
“應該是出於對自己的擔心,畢竟命案是在我們入侵後發生的,警察有理由懷疑,人是我們殺的。”
“不管我們的目的是什麽,你把所有人都邀來這裡,不就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嗎?”趙金反問道。
楊小雙不語,眼睛掃過大廳裡的每一個人。
“喂,你倒是說話呀!”趙金在樓上喊道。
一片寂靜過後,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
“從豆豆的房間裡,我偶然間看到了她寫的東西。”浩存說,“這是她被害前寫的東西。”
“說不定日記裡寫了凶手的名字。”趙金說。
“寫的東西並不多,我也只看清楚了一句話,但我此刻不想說。”
“啊,都什麽時候了還賣關子,快說啊,浩存。”楊小雙有些著急了。
“老實交代吧。”趙金依次檢視著大家的臉,“是誰乾的?總而言之,凶手就在你們當中,想瞞我可沒門。”
“開什麽玩笑!”李輝把臉埋在雙臂中間,說:“明明是你們乾的,到時候警察來了,我也這麽說。”
“跟我無關!”大概是對自己也被算在懷疑對象內很不高興,田五氣憤地說。
“浩存,事發當晚,你沒有在自己房間裡睡覺嗎?”陳霖問。
浩存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畢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在這種地方,自然不會安安穩穩的在自己房間裡睡覺。”
“所以你進了豆豆的房間,看到了她寫的東西?”
“可是並沒有見到豆豆,我等了半天她沒有回來,於是無聊的在屋裡閑逛,偶然間看到了她寫下的東西。”
“喂,老田,去莊豆豆房間,把她寫的東西拿出來看看。”趙金命令道。
“不用找了。”浩存截口道,“她寫的東西被我不小心弄丟了。”
“什麽?”趙金有些驚訝。
“因為屋子裡的台燈掛在窗戶上,字體還是用熒光筆寫下的,於是我就把紙拿到窗戶邊,想看的更清楚一些,誰知道沒拿住,就順著窗戶飄下去了。此刻,估計已經被風吹進了瀑布。”
“啊,你......”
“那只能證明凶手是你!”田五說道。
“如果凶手是我,我又為什麽要交代豆豆寫東西這件事呢?這豈不是不打自招嗎。”
“那是......”趙金無言以對,因為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說法很合理。
“要我說,莊豆豆離開的那段時間十分可疑,她在此期間遇到了誰,換句話說,誰第一個發現了她的屍體。”
“你說什麽?別胡說!”高源厲聲喝道。
“胡說?照此看來,應該是你第一個發現莊豆豆死的吧。那你大概就是作案凶手。”
“不,不是我......”高源有些結巴。
他想說第一個發現夾在冰箱門口頭髮的是宋婷,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哦?不是你又會是誰。其實你們心裡很清楚,如果我是凶手,還有很多難以解釋的矛盾。你們明明知道,卻還是想方設法地逃避現實,裝作懷疑我們,因為懷疑我們可以保全你們之間的關系。但裝傻充愣也得有個限度。”他頓了頓,繼續道:“看來你們很怕把心裡想的說出來,那我就代你們說吧。雖然你們人人都掛著一副好人的面孔,但其中有一個人戴著面具。殺死那個女人的凶手,就在你們當中。”
趙金用手指一個人一個人依次指過來。也許是被他的語氣鎮住了,一時間,人質們都默然無語。
遺憾的是,他說得一點都沒錯,高源想。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想拖著不去懷疑自己人。所以即使邏輯上不合理,仍然想去攻擊趙金他們。但正如趙金所說,冷靜地想一想就會明白,凶手不是這兩個劫匪。
“從這裡幾乎可以看到所有房間。”凝重的氛圍中,浩存用克制的聲音說。她向斜上方二樓的走廊望去。其他人也自然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只有最邊上宋婷和高源的房間看不見。”
聽到這裡,高源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挑高處理的只有客廳上方,餐廳和廚房上方設有打台球和打麻將的棋牌室。由於這個房間的阻擋,無法看到走廊的最後兩個房間。
“如果某人想要從自己房間出來進入其他的房間,穿過走廊時一定會被在這裡的人看到。”
他口中說的“某人”是指人質中的一個人。浩存順著趙金的看法,開始討論凶手在自己人當中的可能性。但沒有人提出反對。
“說得沒錯。但你沒有看到任何人吧?”陳霖接過浩存拋出的問題,向楊小雙提問。
“嗯,我睡得很香。如果是那時候,我可能沒注意到。”楊小雙說。
“你呢?”陳霖問李輝。
“如果有誰走出房間,我會一聲不吭嗎?”李輝的表情好像在說,“不要明知故問”,但他眼神一轉,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但我睡著的時候,就有可乘之機了。”
“我一直有個疑問,警察為什麽會知道這裡有人被殺,又是誰報的警呢?”趙金忽然問。
大廳裡一片寂靜。
“請問警察先生,你從電話裡能聽得出是誰的聲音嗎?”
“你們每個人的聲音我都聽到過,但遺憾的是,並沒有和電話裡傳來的聲音一模一樣的。”黃志友回答。
“真是個愚蠢的警察。不過竟有這麽巧合的事,凶殺案竟被我們兩個搶劫的撞上了。”趙金抱怨道。
“所以高源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也就是嫌疑最大的人。”陳霖忽然將矛頭指向高源。
“不,不是他,第一個發現豆豆的人,是我。”宋婷站起身來。
“啊,是你,婷子?”陳霖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想下樓喝點水,發現玻璃杯中並沒有水,於是就想打開冰箱拿瓶飲料,誰知道,竟看到夾在冰箱門縫上的一縷頭髮。我自己害怕,於是就叫了高源一起來,打開冰箱門,竟然發現豆豆.....豆豆......”
“不可能,婷子手無縛雞之力,絕不會殺死莊豆豆。”陳霖一臉苦澀的說,“何況是在那種時候,只要莊豆豆大叫一聲,我們都會聽到。”
“我才想這麽說呢。”趙金猛地朝地板跺了一腳,“為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想要殺人?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但是正好讓我們碰上也真是讓人頭疼。”
“浩存,豆豆會不會是自殺?”楊小雙這麽問,也許是期待身為男朋友的浩存會有獨特的見解。但高源相信,她其實很清楚,那不是自殺。
“豆豆是脖子中刀。我想一個正常人是無法忍受著劇痛向自己的脖子砍一刀。”
浩存的回答和高源預想的一樣。楊小雙顯得有些失望。哪怕有一絲自殺的可能,就能暫且不去懷疑任何人了。
“這種時候如果解剖的話,應該能掌握一些線索吧?”李輝問黃志友。
黃志友點點頭,說:“可以知道死亡時間和死因,所以最好能盡快解剖。”
“是啊......”
“反正我們一離開,你們就會報警。”趙金說,“條子自會把屍體帶走解刨,還會有偵查人員來采集指紋,這麽一來,也許倒很容易就真相大白了。已經發生的事情也沒辦法,但在我們離開以前,拜托別再生是非了。”一句“拜托”,透露出劫匪正在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感到頭疼。
“我再問一遍,”陳霖對趙金和田五說,“真的不是你們乾的?”
“不是,”趙金斬釘截鐵的說,“不是我們乾的。殺死那個女人的時間點是我們到來之前,凶手一定就在你們當中。”
人質們陷入了沉默。看來大家都認同趙金說的不是謊話。那麽,接下來應該懷疑一直相信的自己人。
沉重的氣氛籠罩著房間,大家都耷拉著腦袋。
高源內心中並不太平,他一直隱約覺察到了一些事情,可是並不願意去多想,生怕想的多了,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越寂靜的環境,越會控制不住的去想。高源確定,凶手絕不是趙金和田五。站在兩個歹徒的角度去考慮,入室搶劫如果再加上殺人,被捕之後的量刑就只有死刑。換句話說,兩個歹徒如果殺死了莊豆豆,為何不將在場的眾人全部都殺了,一條人命也是死刑,十條人命也是死刑,為何要留下這些“累贅”呢?
“宋婷......”想起宋婷,高源的腦子忽然跳著疼了一下。
“她為什麽會看到夾在冰箱門縫的頭髮,難道真的是因為口渴想喝杯飲料。她又為什麽想到找我一起去打開冰箱。難道......是因為......是因為我和她的房間正好被遮擋了,看不見。”
想到這裡,高源不想去考慮的事情終於浮現在他腦海中。他朝宋婷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宋婷低著頭,長長的內扣頭髮遮擋住精致的五官,看不到表情。
“我們明天就會離開。”趙金忽然打破了沉寂。
“啊,是真的嗎?”楊小雙問。“那可真是太好了。”她這樣想,但是沒有說出口。
“沒錯。”
“很好,如果要走,還請早點。發生了這種事,我們想盡快報警。”浩存說。
“我知道。”趙金難得回答的這麽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