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氣氛似乎有些詭異。龔晨與呂欣怡兩人相向而坐，卻誰都不先言語，也沒有去看對方。

　　被請下車的呂芳站在車窗下，警覺的聽著馬車內的一舉一動。見車內遲遲沒有聲音傳來，她的心中不由得暗自嫌棄:“說他難成大器，還真是一個無藥可救的小屁孩。”

　　“還記得那天同樣在這輛馬車裡嗎?情急之下你抓了我腳踝，當時我還罵了你。對不起，那時候我的反應可能有些過了。”最終還是呂欣怡選擇率先打破沉默，抬起頭對著龔晨微笑調侃道。

　　被她說到糗事，龔晨臉不由得有些微微泛紅，只見他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撓了撓頭，憨憨的說道:“還是我太懦弱了，是我應該向你說聲對不起才對。”

　　說話間龔晨微微抬起頭想要偷偷去看了一眼此刻呂欣怡做何神情，而他的眼神剛好與呂欣怡看向自己的目光重合在了一起。在對方的眼神中，龔晨看到了她此刻的真誠，至此，他緊張的心方才漸漸平和了下來。

　　“我知道，想要讓你重新返回我家做客已經沒什麽可能。最近我總是聽人說，你們天道觀那邊風景很是宜人，可是真的?”

　　“應該算是吧！卦山那裡與帝都的高樓殿宇不同，全是大自然最原始的樣子，也沒有什麽稀奇。不過像你們這樣常年住在帝都的人來說，看到後應該會有一絲眼前一亮的感覺。”

　　“是嗎?你這樣倒是讓我有些心生向往了。如果可能的話，我想等我的傷好了後去那邊看看。”

　　“你說的可是真的?”龔晨低沉的心一瞬間變得有些激動，連語言都顫抖起來，“那你來的時候，一定要提前差人上山告訴我一聲，我也好有所準備。”

　　“嗯！一定！還有——”呂欣怡緩緩地將身體倚向車窗，隔著窗簾看向窗外，見似乎沒有人注意他們，方才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道，“我知道你作為道館的外家弟子，十五歲之後是要下山謀生的，如果那時候你覺得他們給你安排的活計不是很滿意，你就來找我，我讓我爹給你安排個官當當。”

　　“這也是真的?”聽到呂欣怡竟如此述說，龔晨的心越發的激動起來。

　　“當然了！騙你是小狗！何況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街道上，呂文遠依舊在與左善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話題也從那日戰鬥的種種細節到左善早年如何學藝再到雙方各自暢想未來。

　　說話之余，左善見龔晨遲遲沒有下來的意思，心中開始有些不悅。雖然呂文遠好像並不在意自己的女兒與別的男孩獨處，也不在意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傳統禮教，但左善心中十分清楚，龔晨與面前的達官顯貴身份地位相差懸殊，此次離開以後斷然不會再有所交集。

　　“龔晨——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太晚今天可就要回不去了！還記得你下山時候的期望嗎?”最終，左善還是忍受不住，對著馬車大聲出言提醒。

　　聽到車外傳來左善的吹促之聲，龔晨剛剛澎湃的心又一次重回低谷。他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對著呂欣怡微一抱拳，沒有言語，起身就要離開。

　　“龔晨——”呂欣怡的臉色也有些泛起了紅暈，含蓄的說，“我身體有傷，實在不方便探身，我還有最後一句悄悄話想要告訴你，你附耳過來！”

　　聽聞此言，龔晨沒有絲毫猶豫，便乖巧地將自己的耳朵湊到了呂欣怡的耳邊。

　　“麽——”

　　讓龔晨始料未及的是，呂欣怡並沒有說什麽悄悄話，

而是徑直地在他的臉頰上快速地啄了一口，然後扭過頭不再言語，不再看他。　　一股暖流從被吻處飛快向體內蔓延，很快便佔領了全身。龔晨感覺自己的身體如入熔爐一般，欲火焚身。

　　當龔晨捏呆呆發愣的空隙，扭著頭的呂欣怡又從自己的腰間摸出了一塊小小的玉佩徑直塞到了他的手中:“這塊玉佩上刻著我特有的記號，所以你一定要保管好它！去吧，一律順風，你師叔還在等著你返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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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突如其來的一吻，讓龔晨方寸大亂，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如何下的馬車並且離開帝都的，當他緩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與左善身處返回卦山天道觀的馬車上了。

　　撩開窗簾，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山川，龔晨的心感覺有些失落，此刻他的腦海中全是呂欣怡在自己面前時候的種種畫面，揮之不去。他一隻手將身體倚著車窗，另一隻手默默地伸入懷中，去把玩被自己收在貼身處的玉佩。

　　龔晨的小動作自然被左善全部看在眼中。但他並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抬起手摸了摸龔晨的腦袋，以此來安慰他失落的心情。

　　左善知道，有些事情別人是無法真正給予解決的，只能靠自己才能渡過難關。好在龔晨此刻只有十二歲，如果將來的他能夠將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修習武藝上，這段懵懂的感情應該會很容易忘記。

　　接近傍晚時分，馬車緩緩地駛入卦山山口處的小鎮。

　　與車夫簡單地寒暄幾句道別之後，左善抬起頭看了看天色，感覺在天黑之前可以返回天道觀，便決定立刻向著卦山深處進發。在天色即將大黑之時，他們叔侄二人來到了一處山路拐角處，只要繞過這個拐角，他們就能夠望到天道觀的山門。

　　左善站住身形，等待落在身後十幾步遠的龔晨追上自己，然後他將龔晨身上背著的小劍收回，拍了拍他的肩頭笑著說道:“龔晨，天色不早了，待會你先回去休息，我去找監院道長述職。放心吧！你進修武場沒有什麽問題了！”

　　龔晨抬起頭望了望自己已然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心中感覺有些不是滋味。雖然這裡的一切是那樣的熟悉，但自己卻從未想過，將來一天自己竟會如此不願返回。

　　默默地跟在左善身後，龔晨感覺自己的每一步的踏出都無比煎熬，這一刻他越發的感覺天道觀就像是一個牢籠，禁錮著自己追逐自由的心。好在還有三年就可以下山謀生，龔晨心中方才稍微好受一些。

　　與左善分別，龔晨輕車熟路的返回了住處。屋內並沒有點燈，推門而入，龔晨有些看不清此刻屋內的狀況，只聽得一起居住的幾人鼾聲輕起，顯然他們都已入睡。龔晨有些不好意思打擾他們，便獨自坐到屋內板凳，趴在桌上，胡思亂想。

　　“龔晨?是你嗎?”黑暗中傳來了一聲問候，隨後腳步聲響起，懷恩披著衣服輕輕地走到了桌椅前。

　　“懷恩?你怎麽還沒睡下?”龔晨有些驚奇，卻並沒有起身，依舊慵懶地趴在桌上。

　　“今天我聽到通報，說你和左善道長即日便要返回。所以我就一直在等你的好消息！”懷恩坐到龔晨的對面，將頭湊到龔晨的面前，見龔晨情緒失落並不怎麽高興的樣子，略一遲疑問道，“怎麽?是哪裡不順利嗎?”

　　“不是，我就是現在心情有些亂！”左善趴在桌上扭了扭身子，唉聲歎氣。

　　“難道是——被情所困?”懷恩斜著眼看著龔晨， 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你是怎麽知道的?”龔晨一激靈，但馬上就知道他在用激將法。但事情已然暴露，龔晨還是大概講述了一番自己下山後的經歷。雖然他對懷恩十分的信任，但他還是在講述終了出言提醒道，“這件事情你千萬別和別人說呀！這可是犯大錯誤！”

　　“這有什麽?天道觀的戒律多半隻對道館的正式弟子嚴厲一些，你只是外家弟子，將來反正是要下山的，就算了監院道長知道也多半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懷恩無所謂的擺了擺手，笑著說道。

　　“可是，如果這次我真的進入修武場，我怕緊隨其後的會宣布我成為正式弟子，如果那樣我這一輩子可都難以下山了。”龔晨還是有些擔憂。

　　“那時候，你可以拒絕入門的呀！你要知道修武場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師兄正式進入又被逐出來的。反正你已經是第一個以外家弟子的身份進入修武場的人了，怕什麽?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到時候你再成為第一個進入又被逐出來的就是了。反正都已經學習的武藝，大不了提前下山，你說是這個道理不?”

　　“這樣?好嗎?”龔晨對於懷恩的想法有些細思極恐。

　　“這有什麽關系！你好好想想——”懷恩湊到龔晨的耳邊，故作神秘地說道，“她的生活環境是那樣的險惡，你要是能夠像左善道長那樣勇猛厲害，還怕到時候保護不了她的安危?”

　　夜很快就已經深了，龔晨卻躺在炕上遲遲無法入眠，他細細揣摩懷恩對自己所說的話，繼而又想到了自己那虛無縹緲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