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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卷鬼神圖錄》第五百二十八章 簡在帝心,黨爭
“陛下,是聖祖金敕。”

 白發宦官魚玄素湊到禦簾下躬身低聲奏道。

 “哦?”

 “聖祖的金敕?”

 簾後傳來訝異的聲音。

 “多少年了……”

 帝芒的聲音似有唏噓,有追憶。

 也不知是吹噓聖祖金敕終於再現世。

 還是追憶聖祖當年的豐功偉業。

 群臣聽得卻有些怪異。

 多少年?

 不久前不還是這小子請過金敕麽?

 雖然沒有鬧到禦前,但您可是金口禦言讓人家執金敕辦案的。

 群臣暗暗吐槽。

 卻也有靈敏之輩已經若有所悟。

 人皇陛下這番作態,不大對勁啊……

 少頃,簾後又傳出帝芒聲音:“既是聖祖金敕,眾卿隨朕大禮參迎吧。”

 “陛下!不妥!”

 百官之中,忽有一人越班而出,執笏奏道:“陛下貴為人皇,乃天地之極,人中至貴,乾坤唯一。”

 “聖祖雖尊,卻是過去之尊,陛下乃今日之尊,於公,陛下為今日之君。”

 “於私,聖祖雖是陛下之祖,但天地君親師,君在親前,陛下也斷無以君拜親之理。”

 “況,此刀只是聖祖金敕一道虛影,非金敕親臨,陛下萬萬不可親迎,只需安坐便是!”

 “嗯?”

 帝芒發出不悅之聲:“難道朕拜自己的祖宗還錯了?”

 “還是說,以聖祖之尊,當不得朕與眾卿一拜?”

 “禮不可廢!此亦為聖祖親定之大禮,請陛下慎行!”

 面對帝芒不悅的質問,那大臣竟然義正辭嚴,硬頂了回去。

 群臣均抱笏而立。

 既無人出班附和,也無人出聲駁斥。

 只是冷眼旁觀。

 眼角余光,暗暗在一左一右,立於前列的李東陽和宋榮身上瞥,似乎很是好奇他們的反應。

 剛才跳出來那人乃禮典部官員,禮典都禦史宋榮掌管稷禮。

 輔天官塚宰,和邦國,統百官,諧萬民。

 說是“輔”,其實大稷“禮”事,均握於其手。

 而大稷,又是以禮立國。

 天官塚宰位列一品,而這位禮典都禦史,雖隻位列三品,卻是位“卑”權重。

 加上當朝太宰李東陽,不過是初任。

 而且其太宰之名,其實前面還得加個“權”字。

 意思是“臨時代職”。

 只要公孫弘還沒死,其職未除,他這個“權”字就去不掉。

 宋榮此人,在朝中經營多年,黨羽眾多,根須龐大。

 而李東陽卻是靠的人皇旨意,和自己多年名望,得一部分朝中君子名士,還有少數公孫弘一系大臣相助,方能立足。

 此一長一消之下,如今的大稷朝廷,實則是這位禮典都禦史與李東陽分庭抗禮之勢。

 甚至隱隱之間,李東陽這位尊的太宰還稍顯勢弱。

 聽說那個能請出金敕之人,是李東陽弟子。

 而此人是宋榮屬官。

 其急急跳出來,說出這番話來,是何居心,能站在這金闕之上的群臣百官都是世間一等一的精明之人,豈會理不清楚?

 那位塚宰大人都還在閉目養神,他們又出什麽頭?

 簾後沉默下來,令群臣都暗暗為那人捏了把汗。

 片刻,帝芒的聲音才傳出:“哼。”

 “魚玄素,準其面奏。”

 竟是將此事略了過去。

 魚玄素面朝百官,高聲道:“陛下禦旨,準,士史江舟,面聖奏對!”

 群臣聞言,不由都轉了個身,面向金闕門戶方向。

 那裡本空無一物。

 在魚玄素拉長的聲音落下之時,竟然如有一層水幕般微微搖曳起來。

 江都城隍殿,竟然隱隱出現其中,並漸漸變得凝實。

 片刻間,便如同城隍殿與含元殿連接了起來。

 一邊是巍巍金闕,高遠如天,皇皇如金日。

 一邊是森森陰司,幽幽沉沉,昏昏暗暗。

 徑渭分明,兩不相容。

 魚玄素面無表情,喊道:“殿下何人?竟敢擅登金闕,驚擾聖駕?”

 這不過是例行威嚇。

 那城隍殿上的施公緒已經被嚇得滾落城隍寶座。

 連滾帶爬,跪伏於兩殿交界之外,顫顫高聲道:

 “臣,江都城隍,施公緒,拜見陛下!陛下聖壽無疆!”

 江舟手捧金刀,看著前方突然出現的恢宏瑰麗的金闕,滿目奇色。

 他想過許多種可能。

 唯獨沒想到會是這般“面聖”。

 看那金闕的恢宏瑰麗氣象,殿上百官群臣,個個面目清晰,不似虛幻。

 這簡直是移星易宿,扭轉乾坤般的通天手段。

 “大膽豎子,既見聖顏,為何不拜!”

 位列百官之首的李東陽,忽然抱笏而出,直指江舟喝罵道。

 江舟一愣,微微遲疑。

 人在屋簷下,豈能不低頭?

 正要認慫下拜,便聽那重重簾幕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出。

 “罷了,他手執聖祖金敕,豈能拜朕?”

 “卿相,不是朕說你,你對自家弟子也未免嚴厲了些。”

 李東陽躬身道:“臣一時情急,卻未思及,請陛下恕罪。”

 “罷了。”

 江舟眼珠轉動。

 聽著二人一人一句,雖有些不明所以,但似乎他不用跪了。

 這便宜老師,原來是故意如此作態。

 其他人也一樣看得出來。

 暗暗翻著白眼。

 這老蟢子(蜘蛛),果然護短。

 但同時也對江舟這個早有耳聞,卻不大在意的“後起之秀”多了些看重。

 能讓李東陽如此著緊,連面聖都舍不得讓他跪,看來李東陽對這弟子是寵得很啊。

 當是確有過人之處?

 簾後,帝芒又緩聲道:“聽聞你是李卿相弟子?”

 卻是置那跪伏在地的城隍如不見。

 江舟微抬眼,見班首處,李東陽正朝他看來,眼中似有幾分殷殷期許。

 輕呼一口氣,躬身道:“回陛下,微臣與東陽先生卻有師徒之情。”

 得李東陽數次或明或暗的回護,他與李東陽確無師徒之實,卻已有師徒之情。

 這種情誼是實實在在的。

 可不像是他瞎編出來的那個虛無縹緲的方寸山。

 “嗯,朕聽說過你。”

 帝芒緩緩道:“你……很好。”

 卻令金闕上百官心下一驚。

 別看只是極簡短的一句話,可說了這話的人是當今人皇。

 這份量……重逾山嶽!

 這叫簡在帝心!

 什麽時候,李東陽這弟子在陛下心裡,有了這般份量?

 那跪伏在地的城隍施公緒更是渾身一顫,面色如死……雖然祂本就是死過的。

 江舟心中詫異。

 面上未顯,只是躬身道:“謝陛下讚譽。”

 簾後帝芒似乎輕抬了下手:“說吧,你要見朕,不惜請出聖祖金敕,所奏何事?”

 “陛下……”

 江舟目中厲色閃過:“微臣要參奏江都城隍,施公緒,瀆職瀆法,坐視陰間鬼王與陽間邪門外道勾結,戕害無辜百姓,易掠幼童,大煉人丹!”

 “手段殘毒,慘絕人寰,天理不容!”

 “縱萬死……難贖其罪!”

 聽著江舟抑揚頓挫,聲色俱厲,擲地如鐵,殿上群臣都不由微微動容。

 不僅是為他口中所說之事,也有為其氣概所動。

 暗讚此子不愧為李東陽之徒。

 這作派,簡直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再看班首的李東陽面色如常,眼中的得色卻分明遮掩不住了。

 “哼。”

 “江士史此言未免危言聳聽了吧?”

 帝芒還未有回應,便見一人出班朝簾後一禮,又面向江舟,冷然道。

 江舟皺眉:“這位大人何意?”

 他見此人身材微圓,烏黑長髯垂胸,分明陌生得緊。

 跟他有什麽過節?

 那人卻未再理會他,仿佛江舟不屑與他辯論一般。

 冷笑一聲,又轉過身去:“啟奏陛下!”

 “聖祖人皇金敕,乃聖祖遺世聖物,唯留後人供奉瞻仰,以銘聖祖開天辟地之豐功偉績,我人族後輩當心懷敬畏恩德,頂禮膜拜,此人區區小吏,竟敢擅動聖祖遺世聖物,實乃對聖祖不敬,臣懇請陛下,治其大不敬之罪!”

 見宋榮一黨竟如此不要面皮,顛倒事非,如此攻訐一個後輩。

 李東陽忍不住了,須發皆張,跳出來怒指此人道:“朱九異!安敢如此!”

 “太宰大人,下官所言,可有錯處?”

 朱九異卻不懼他,不陰不陽地一笑:“你這位愛徒,口口聲聲說江都城隍瀆職瀆法,且不說是對是錯,便說他所提及的鬼王勾結陽間邪道之事,又是真是假?可有證據?可有人證?”

 “總不能他說是就是,他說誰有罪就誰有罪吧?憑什麽?就憑他是你太宰大人的弟子嗎!”

 朱九異雙目一瞪,語聲高厲,幾如質問。

 令群臣心驚不已。

 這宋榮一黨,是打算與李東陽撕破面皮了麽?

 “你……!”

 李東陽氣得胸膛起伏。

 他也想不到對方竟會此時突然發難,而且如此不要面皮。

 他有治世大才,但秉性剛直,並不擅口舌之爭,眼裡也不揉沙子。

 一時,竟不如如何懟回去。

 “這位大人要證據?”

 江舟的聲音忽然在這時插進來。

 “怎麽?”

 朱九異微側首,不屑笑道:“你還準備了證據?倒是苦心孤詣,思慮周全。”

 群臣一聽,暗暗搖頭。

 果然是不要面皮了。

 這話的意思, 再明顯不過。

 你有證據又如何?無論拿出什麽證據,那都是你早就準備好的偽證!

 老子不認!

 分明就是耍無賴的架勢。

 “呵。”

 江舟冷笑一聲:“下官可沒有證據。”

 “嗤~”

 朱九異嗤笑一聲,撇過臉去。

 顯然是認為不過如此,不值他再多言。

 江舟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不過下官倒是可以讓陛下和諸位大人,親眼一觀,是非曲直,自有陛下聖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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