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非凡的芙蓉坊漓池邊,人山人海烏泱泱一片,像是小半個京都城的百姓都聚集在這裡。
坊門口還在不斷湧入趕來的人,若是此時換做其他小一點的坊市,只怕早就擠得腳不沾地、水泄不通了。
而人群中奎鐵生正沉著臉穿梭尋找附近京兆府當差的人,想要問清現在具體什麽情況。
原本想要借此借口開溜,好讓他們兩個年輕人獨處一會,培養感情,誰成想薑天房那機靈小子反擺了自己一道,在三人離開凝露樓時偷偷通知了家裡人,根本沒踩進自己下的套。
本著能獨處一會兒是一會兒的想法奎鐵生,還是在三人落腳後便離開......這麽好的少年可不能讓別的姑娘搶去。
其實女兒她看似外表潑辣彪悍,實則還是尋常少女一樣的回轉心思,同那薑天房交手後的那個蘊含情感的眼神是他這個當父親的從未見過,所以往後不論如何都一定會幫她抓到薑天房這小子。
青青,你可一定要給為父爭口氣啊!為父給你創造好時機,咱們就一定爭取在別人來之前和對方擦出些火花,這樣才有以後為父施展的機會。
只是不知道,青青她有沒有理解自己這番良苦用心......
奎鐵生心中的小九九盤算思索著,漓池邊的樓閣上,薑天房與奎青青盤坐露台上的一張案幾前,望著下邊水面上踩著數條小舟,聲威振振的禁軍與金吾衛們。
兩人相對而坐,有了一次交手後不再像開始那般尷尬,親密了不少,有說有笑。
他們的所坐之地,包括附近那幾座臨水而建的露天樓台,都是今日一早工部派人搭建。雖是臨時而建卻穩固異常絲毫感覺不到搖晃,且視野開闊,能清楚望見幾乎整個漓池水面,在其上擁裘圍爐,對飲談笑,好不自在。
然而這般好的地方自然都是達官貴人、皇室貴胄們的所在,尋常百姓則是難求一席,薑天房還是借著奎鐵生京兆府法曹的名號才能夠混跡其中,坐在這上席之內。
樓下數百軍士乘船將靠近樓台的水面圍住,保護其上人的安全。四方而來的人聲愈發沸騰,想是就快到開始的時間。
薑天房左右顧盼,尋找罕兒一行的蹤跡。
奎青青見狀問道:
“薑公子可是在尋人?”
薑天房點頭:
“方才出凝露樓時讓小廝去家裡通報了一下,想是他們能來這裡一起遊玩觀賞一番最好。”
“家人?我聽父親說公子方才來京都不久,是住在京都的親戚嗎?”
“算是吧,一位是我叔父的故交,一位是算是故交的手下,還有一位是......”說道罕兒時薑天房突然卡了一下,居然一時想不到以稱呼什麽來對旁人介紹她。
見薑天房停住,奎青青突然好奇心起,問道:
“莫不是不知該如何稱呼心上人?”
被一語言中的薑天房笑了笑,“姑娘還真是善解人意,不止是心上人吧,她是我心中往後的唯一一人。”
說這話時他眼神堅定,叫奎青青意外,她原本以為只是一位紅顏知己,又或是對方青春懵懂的心血來潮,卻沒想到,從眼神看來竟是這般認真。
奎青青眼中一抹失意一閃而過,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嘴上用著俏皮玩笑語氣道:
“這樣啊,那還是恭喜公子能覓得心上良人,原本我還想著若是公子尚且單身一人,我對你興許還會有想法呢。”
此話一出,
喝茶的薑天房險些被嗆到,連忙整了整嗓子。 此時兩人周圍嘈雜聲四起,這聲告白正好被人聲淹沒,薑天房便也順勢假裝沒有聽真切。
“你說什麽?”薑天房故意大聲詢問。
奎青青抿嘴低頭撩了下鬢發,對對他搖搖頭。
沉默片刻後,兩人都同時看向一側的湖面。
波光粼粼,潮水陣陣,就這麽在喧鬧的環境中回到了午後初見的沉默,卻又與那時有所不同,心思各異。
遠處似乎是周皇帝的座駕降臨,百姓紛紛退讓開的同時又是山呼海嘯般的夾道歡迎,導致車隊短短一段路走了許久似乎還在原地。
車馬兩旁漫長的移動帷帳,打頭的兩對禁軍人馬身披華麗重甲,馬蹄隨著鼓點一聲聲敲擊石板地,中間高大的車轎步輦在傍晚的燈火中依舊反射著璀璨金光奪人眼目,最後面各國使臣坐在隨行馬車裡,看著兩旁人山人海的繁盛景象,不禁感歎北周王朝的國威強盛。
隨著皇帝到來,偌大的芙蓉坊也逐漸顯得擁擠,行走其中步履維艱, 水邊已是難以靠近,罕兒他們卻還沒來。
“你的心上人還沒來?”奎青青問道。
薑天房點頭,望著不斷靠近的皇帝座駕出神......估計是白天對自己的氣還沒消,不肯來與自己想見,盧姨好梅群也不好扔下她獨自前來,便不來這漓池觀景了吧。
心中不免惆悵,也許一開始就對罕兒說實話便不會有後面這些問題,罕兒她從沒有別的要求,隻一點對她真誠,自己卻連這點也沒做好。
“要不你去尋她吧,我一人在這裡也是可以的。”見薑天房心思並不在此,奎青青也不好將他留在這裡,隻好讓他離去。薑天房卻搖頭,指著下面的人群給她看。
“這麽多人,若是不能從他們的頭上踩過去,沒有半個時辰只怕是難以離開,來都來了,便看看吧。”
薑天房說的語氣輕松,其實他是沒有勇氣回去再見罕兒,怕再惹她生氣,但對面的奎青青卻因為他選擇留下而在心中不自覺的歡喜雀躍,低沉的眉頭也舒展了許多。
但此刻心中這些微妙變化奎青青自己並沒有感覺,只是單純想要與薑天房待在一起,似乎只要待在一起自己就能滿足,隻當這是一種惺惺相惜的正常情緒,是與那些同自己拜了把子的人有些許不同罷了。
“那咱們看吧。”奎青青語氣也輕快了不少。
那邊皇帝已經登上了那座最高、最大的樓台,腳下是車馬如蓋,頭頂是璀璨星空,輝煌燈火間宛如威嚴的天神般降臨人間,僅是佇立不動,便似乎光耀萬丈。大丈夫,當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