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七以後，工程隊返工了，林葉和穆林趁最後幾天的假期搗鼓起了‘夏園小屋’。

　　構架搭建完成之後，穆林沒有讓他們繼續裝修粉刷，就打發他們回去了。

　　“走，去BandQ逛逛，看看刷成什麽顏色好看?”穆林裡裡外外地查看橡木的小屋，又量了幾個尺寸。

　　因為是在室外，這些木質的結構都是要經過處理的，即使是選擇原木色，也要上桐油漆之類的防護措施。

　　時光仿佛回到了一年多前，裝修出租屋的時候。他們穿梭在各種顏色的色卡、樣板、粉刷工具裡。

　　林葉似乎對淺色情有獨鍾，最後決定地板保持原色，刷透明的桐油漆，牆面內外都刷“粉筆藍”。那是一種很淺很淺的藍色，屋頂外側則是刷成煙灰色。

　　在終於把最後一道工序“刷地板”完成之後，穆林和林葉坐到主屋的涼棚底下，遠遠看著‘夏園小屋’等漆乾。

　　林葉這時問了她昨天挑顏色的時候就想問的問題:“為什麽要自己粉刷?明明裝修隊的手工更專業，更精致完美啊?我們有些邊角銜接的地方塗得不整齊呢！”

　　“嘿嘿！這就和你‘養崽子’是一個道理唄！”

　　“這沒啥共同點吧?”

　　“那我問你，別人問你‘你家在哪兒’的時候，你首先想到的是哪裡?”

　　“XX路。”林葉回答的是出租屋的地址。

　　“賓果！我也是這個答案！”穆林點頭，“那個地方我們隻住了一年多，還是租的，不是我們自己的房產，而且最多隻住四年。

　　“它沒有穆宅的富麗，也沒有蘇邸的雅致，我們卻認為那是我們的家，你說為什麽呢?”

　　“穆宅是你父母的地方，蘇邸是我外公的地方啊?”

　　“你為什麽不說出租屋是房東的地方呢?”

　　“不知道，就是一種感覺而已！”

　　“我告訴你，因為出租屋那邊是我們親自動手打造的。屋裡屋外都是我們自己的風格，自己的手筆。你說的那種感覺，就是擁有感，被歸屬感。

　　“穆宅是我父母打造的，少了我的痕跡;蘇邸是蘇伯伯他們打造的，少了你的參與。所以我們才不會覺得那是我們自己的地盤，就因為缺少了擁有感。”

　　“那和‘養崽子’有什麽聯系呢?”林葉似是懂了，又覺得沒有徹底明白。

　　“那我問你，萬裡和松苗，它們高層管理人員的共通性是什麽?”

　　林葉想了想，這些人都是特長各有千秋，背景也都截然不同，真要說共同點，似乎只有一樣:“他們都是進公司好幾年，經過公司不斷培訓出來的人才。”

　　“嗯！聰明！又答對了！”穆林又點頭，“我曾經問過一個和你剛才問的裝修那個如出一轍的問題。”

　　“哦?”

　　“我曾經問過我老爸，為什麽每年萬裡要花那麽多金錢和時間，培訓這些員工?聘用一個已經達到高層管理經驗水準的人，不是更省心省力嗎?”

　　“那穆叔叔怎麽回答你的?”

　　“他告訴我，那樣的人對萬裡沒有歸屬感。

　　“培訓等同於一個公司品牌自己在打造一批人。他們會覺得自己的進階，成功都是被公司培養出來的。

　　“這樣的人會對公司品牌有一種忠誠度，而他們在實踐中，用培訓得到的知識創造的成果，會成為他們在公司的手筆。

　　“就像是為公司這個小屋親自上了漆，或者添置了小家具，

於是他們對公司也有了一種擁有感，被歸屬感。　　“公司的股權大多數在穆家，但是你是不是常常聽到他們稱萬裡為‘我們萬裡’，或者‘我們公司’，而不是對我說‘你們萬裡’?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你的意思是，外聘的天降兵不會覺得自己是萬裡人，不會覺得這是自己扎根的公司。他們可會時常用自己以前公司的經驗和例子來管理公司。

　　若是出了錯就可能會說:是‘你們萬裡的體系不行，我們以前XX公司是如何如何’的?”

　　“非常準確！因為他們沒有前一類人那種，在被‘打造’的同時，用樁樁件件自己為公司做的事堆建起來的，對公司品牌的擁有感。

　　“也許他們並沒有外聘的高手那麽完美，但我們追求的不是完美，而是‘自己的痕跡’。”

　　“‘自己的痕跡’嗎?”林葉小聲嘟噥，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思考。

　　“我們出租屋有個沒有填得很平的小洞你知道吧?”

　　“知道，那是原來的牆栓拔下來之後，你跟沈齊亮學著填的第一個洞。”

　　“嗯！每次我看到牆上那塊凹凸不平的地方，心裡想到的不是‘瑕疵’兩字，而是‘這是我的手筆’的那種自豪感，熟悉感！

　　“如果是別人弄的，就不會有這種熟悉感，隨之而來的就會是對那‘手藝不精之人’的吹毛求疵。”

　　“怪不得！”林葉好像想到了什麽事。

　　“怪不得什麽?”

　　“就像年初一回到那邊，走到房間裡沒有‘熟悉感’，以為走錯房間了！弄了半天，原來是因為*單是你換的，我沒有參與，所以少了‘熟悉感’啊！”

　　“喂！原來這就是你那天進去又出來，一臉迷茫的原因啊?”穆林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形，恍然大悟，“那套不是已經用過一晚上了嗎?怎麽隔天就忘了?”

　　“沒忘，就是還沒有你說的那種‘熟悉感’，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有區別嗎?”

　　“有，忘……”

　　“停！”穆林打斷了她，“有時候，有些概念不用解釋得太清楚，你明白，我明白，差不多就好了！你們專業上不是把那叫語言的‘朦朧美’嘛！”

　　“朦朧美”嗎?林葉沒有說話，思緒已經飄遠了。她想到了自己對穆林的那種“朦朧的愛情”，想到那種在彼此生活中製造小痕跡的過往。

　　只不過，她自己覺得她製造的痕跡在穆林生活中微不足道，那可能只是他那豐富多彩之中的小小調劑。

　　而穆林卻已經深深地將他的名字刻在了她的心上。只要有他在的場合，她的視線就會不由自主地飄向他的方向。她的聽覺就會跟隨他的聲線，即使是在嘈雜的環境裡，她也能分辨出他的嗓音。

　　這就是她對他的“熟悉感”，但是她拚盡了自己的力所能及，那點微薄的痕跡，卻不足以讓她感受到她對他的“擁有感”！

　　“擁有”，對於林葉來說，是那樣遙不可及的詞藻！

　　“想什麽呢?那麽出神?”穆林見林葉有一會兒沒說話了，直覺告訴他，林葉就是在發呆想心事。

　　林葉沒有回答，但是看得出來，她的神智已經回來了。女孩子本來就是心事多的種群，穆林也沒多想，沒多問。

　　“油漆還要好幾個小時才能乾呢！我們這樣乾等著也不是事兒，要不去看看家具擺設什麽的吧?看到喜歡的讓他們直接運回來，那時候漆也差不多幹了。”

　　“行吧！”林葉暫時也沒啥別的事兒乾。這小屋，早點弄好，早點可以享用，何嘗不可?

　　……

　　等到一切搞定，天色也已經晚了。

　　掛在屋簷的彩燈都亮了起來，室內屋頂上的小吊燈散出溫潤的黃光，這些光亮從窗口和大玻璃門溢了出來。

　　門簾弄了三種，厚厚不透光的，薄薄的輕紗，還有夜光的串珠。此刻，它們都被收掛在兩邊，錘出‘介’字的弧度。

　　因為是大冬天，地板中間鋪了毛地毯，毯子底下還墊了電熱毯，坐在上面暖烘烘的。角落零落散著幾個大沙包，幾個大靠墊，只有寫字台前認認真真地擺著一個椅子。

　　穆林和林葉坐在毛毯上，慵懶地在角落裡靠著，欣賞著這用兩天時間打造出的小天地。此時若是從主屋的角度看過去，這小屋就像是藏在林子裡的“餅乾屋”，透著光亮，卻又在樹木的遮擋下隱約神秘。

　　“明天你自己走吧！我就先不回去了，18號開學，17號再回去。”林葉打破安靜。

　　“為什麽啊?”

　　“我想在這個小屋裡多窩幾天，找熟悉感，賺擁有感啊?”

　　“調皮了是吧?”

　　“沒有！後天情人節，大後天你們董事會，這麽大的計劃，估計會討論一兩天。

　　“所以回去也是我一個人，倒不如在這裡陪陪外公，順便享受小屋。”

　　“嗚……我也想享受小屋！”穆林孩子氣地噘嘴，然後……“我靠！你剛剛說什麽?情人節?”

　　穆林打開手機日歷， 2月12日了！“Shit！完全忘記訂飯店了怎麽辦?”

　　“你上個禮拜都在幹嘛呢?”年初一到年初七有一個星期時間呢！

　　“前三天用在無聊的拜年上了，中間兩三天被老爸老媽拉去整合一些策劃細節，最後一天聯系‘夏園’工程隊啥的。

　　“大過年的，都是記著年初幾，誰去看那是幾月幾號啊?”

　　“現在訂還來得及，要真來不及了，就買點好吃的，帶出去野餐看日落也挺浪漫的吧?”

　　“別人也許能行，碧臻好像不好這口。”穆林一邊搜索對比著各大飯店的預訂，一邊回答林葉，“她喜歡富麗堂皇的地方，吃的東西不需要很多，精致點的就行。但是環境一定要舒服，冬暖夏涼的那種。”

　　“她是老年人嗎?”林葉有些不齒，覺得這樣的人太沒有意思了。

　　雖然她宅，但是她不是真的想宅，是因為客觀原因，很多場合不便參與。若是可以，她也想去一些有趣的地方，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哈哈哈哈！她那就是我媽經常吐槽她那幫朋友的‘貴婦式操作’。我媽屬於挺特立獨行的，其他幾個世交家裡是女人，都是那樣的。”

　　“居然還有套路的啊?”

　　“嗯！套路深得呢！特別是她們還互相攀比，那個虛榮啊！但這就是她們的生活方式唄！沒什麽奇怪的了。”

　　“沒意思！”

　　“那葉子喜歡什麽樣的地方?”

　　“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