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谷離得近了,竟看到朱時唇邊滲了一絲鮮紅。
“子澈!”蘇宋進一步,也看見了。
白巾端著茶壺,剛從門外進來,這一嗓子,嚇得滾燙的茶水潑了一地。
“這怎麽了?!”白巾嚇的破了音。
“還要問你呢!這怎麽了?!我們一進來,就看著這境象!”牧谷急的衝白巾怒吼。
“都別著急,我來診。”蘇宋說著,一屁股坐榻上,險些壓著朱時,伸手搭上了朱時的脈,“來遲去疾,來微去大,卑榮去弱,似魚翔,又似豆轉。”
白巾回頭看著牧谷,一臉沉重皺著眉頭,又似百思不解,只能又回頭問蘇宋:“什麽意思蘇宋你直說!”
“內裡虛中有實,白巾,你是不是教了他內經心法?”蘇宋問。
“是,這,怎麽了到底,我教錯了嗎?可我明明就是這樣練的啊!”白巾不解,繞著圈的打轉撓頭,“數十年我都是這樣練的,沒有錯,我日日陪同他練的!我看著他練的!”
“你先冷靜,不是你教的錯了,是他被下了毒,內經心法,催毒速行,毒發提前了。”蘇宋邊打開匣子邊解釋道。
“但他得救,也在這心法上,否則半月之後一旦毒發,絕無寰轉余地。”蘇宋又補了一句。
“牧谷,幫我給他寬衣,白巾,去打熱水,起炭盆。”蘇宋說著便開始行針。
“白巾,白巾……”蘇宋第一針下去,朱時似是緩了口氣,竟微弱動唇,似是還能說話。
“大人我在,我在呢,”白巾一聽喚,一把撲到朱時床邊,握住朱時的手,“大人有何吩咐?”
“不能耽誤夜宴,不能……不能讓他人知曉……”朱時的喘息越來越弱,白巾伏在他臉上才聽得清。
“大人,你現下先別說話了,先養著,我來想辦法,我……我想辦法……我想辦法……我不讓他們知曉,你放心。”白巾帶著哭腔,起身踉蹌著去燒炭盆,被朱時這個樣子嚇的不輕。
蘇宋第二針,朱時便又昏睡過去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白巾臉色蒼白,靠在院門跟前死守著,生怕有人這時候入了院。
蘇宋與牧谷終於推門出來,大汗淋漓的,看樣子頗是費了一把心思。白巾抹了一把鼻涕淚,幾步飛奔至前,“如何了?!”
“你們這好朱時,我來了到現在一杯茶也沒有,嘴唇都幹了,你二人就這待客之道?”蘇宋的忙了一個時辰,腿酸發軟,就著庭院裡一個石凳就坐下了。
白巾聽著蘇宋還能玩笑,便覺得應是沒大麻煩了,長呼一口氣,討好似的說:“你倆且坐著,我去煮茶,這就去。”
“慢著,”蘇宋看白巾這副著急模樣,也不忍再逗他,“喝井水也能喝,你現下應該想想法子,怎麽出去給朱時抓藥。必須盡快去,他今晚頗為重要,熬過去了,毒就解了;熬不過去,咱們仨也立馬可以陪他下去了。”
這一句白巾又想起朱時的囑咐,頭都大了。滿院子朱家的人,其中庶仆還不知有沒有混入建王眼線,怎麽才能不動聲色的瞞過前院那幾位,去藥鋪取藥。
“我將方子寫好了,”蘇宋顫悠著從懷裡掏出一張方子來,“怎麽辦事,你二人商量著罷,我累了。”
確是累了,蘇宋扶著腰,行針的手都還抖著,往石桌上一趴,就起不來了。
“這有甚可商量的,白巾輕功這樣好,偷溜出去便是了,來回無影蹤的必不會被發現。”牧谷道。
“倒也有理,我這輕功必也沒人追的上,那我去去就回。”白巾說著,把方子揣懷裡就要走。
“慢著,”這二人兩句話又把蘇宋氣的直起身,“你們倆叫我說什麽好,難怪子澈這樣辛苦把我叫過來。”
“是沒人追的上你,可你一旦出門,帶著個面具,目標這樣大,哪個不知你是朱時的隨從?”
牧谷與白巾一臉茫然的看著蘇宋,全是憨傻模樣,靜等著蘇宋往下說。
“牧谷,你去取藥,光明正大地去;白巾,你去打盆熱水來。”蘇宋扶著額,氣的直搖頭,心想要是沒我,裡面那位即使今天挺過來了,也合該被這二人又氣過去。
牧谷在庭院裡聽了蘇宋好一陣叮嚀說教,才被放出來,腳步沉重的走到朱府側門旁,正琢磨這麽一場戲到底該怎麽演。
朱府側門旁,站著兩個庶仆四個家丁,朱府的家丁,都是隨身帶著兵刃的,舉止甚有章法,一看就是行伍出身。
“敢問足下哪位先生,所去何處?”有個機靈的庶仆伸手攔了一下要出府的牧谷,問話倒還算恭敬。
“我是朱時朱都尉舊友,朱都尉正感風寒,讓我前去請位大夫來看。”牧谷說著,亮了朱時的腰牌。
“朱三都尉病了?可嚴重?朱府上住了大夫,小奴可去通傳。”這個庶仆實是個聰慧的,上頭二位吩咐自己在這守著朱三都尉院子裡的,聽說病了,自然是不敢小覷,正猶豫著要不要著人去通報二位將軍。
“且不必了,朱都尉說是小風寒,只是怕誤了晚宴,這才遣我去藥堂,特囑咐了,不敢擾了太公的隨行大夫。”牧谷按照蘇宋教的,一字一句,對答如流。
“那先生,請。”庶仆恭敬著,開了門。
“朱時病了?”這小機靈鬼頭的庶仆不敢耽擱,牧谷前腳出去,後腳就去了朱晗的院裡送信。
“回將軍,正是。晌午來的那二位中,絡腮胡的那位,拿著朱三都尉的腰牌出去的。小奴也不好直接攔著。”庶仆答。
“兄長,大夫若到了,可是不好辦。”朱暘跟朱晗盤算著。
毒藥再精細,大夫一旦望聞問切,那也是瞞不住的。若瞞不住,該當如何?
兩人心中商定, 已經是有了答案。
不多時,牧谷便從外邊領了位大夫,剛到府門,卻迎面撞上了等待已久朱晗朱暘。
“先生是舍弟朱時舊友?”朱暘笑著問,一臉和藹,不知道的以為牧谷才是他舍弟。
“是,朱都尉感了風寒,遣在下出府尋個大夫。二位是——”牧谷眼見這二人攔著路,心裡已有幾分猜測。
“這是三團都尉忠武將軍朱晗,這位是三團都尉壯武將軍朱暘。”庶仆在一旁道。
“原來是二位將軍,久仰盛名。”牧谷作揖行禮,心裡想著的,卻是這二位看起來跟白巾也太像了。
太過相似的蠢笨。
“快別客氣,既是舍弟舊友,也是我們兩兄弟的朋友。三弟竟是病了,既如此,我們也該一同去看看,先生請。”朱晗演的一手好戲,驚訝之余還帶著些心疼,叫牧谷看了都可憐不已。
四人一路行將,到了朱時院裡,只見朱時安坐在榻上,有一面具隨從在一旁服侍著,屋內還生了火盆。
兩兄弟惺惺作態了好一陣,朱暘試探著摸了又摸朱時的手,雖是也發涼,卻不是中毒之相,暗自衝著朱晗悄聲搖了搖頭。
“將軍寬心,都尉只是風寒,不妨事,我且去開個方子,府上隨我去抓個藥,吃幾副就好了。”大夫也就是號了脈,明眼人都看得出朱時能說能笑的卻無大事,朱晗朱暘二人又聽大夫這樣說,心裡安定了許多。
“那三弟好好歇著,申時末,我與兄長來接三弟一同赴宴。”朱暘笑的是真實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