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襲擊”似乎讓海棠沒有能夠反應過來該怎麽做，她只是有些傻愣著站在那裡，看著那張在這些日子日漸熟悉的面容逐漸靠近。

　　“雪蘭……”

　　比她要說的更先說出口的是對方的那句話:“對不起，我來晚了……”

　　海棠驚愕的看著，那個總是自信、總是微笑著，仿佛不可戰勝一般的少女緊閉的雙眸中，晶瑩的淚滴順著臉頰滑下。

　　就連雪蘭，也對自己臉上傳來的冰涼觸感有些不可思議，只是除此之外，充盈了她內心的卻是其他的情緒。

　　愧疚、後悔以及其他的東西混雜在一起，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我答應過你，我會一直在，但是……”

　　那本話本，是海棠最喜歡的一本。放在那兒所代表的意義雖然直白，卻只有雪蘭能夠知曉。

　　“不，我知道的。”海棠微微張開有些乾裂的唇，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我相信你。”

　　天邊已經隱約泛著魚肚白，從太陽落山開始，這接連不斷的事件導致時間竟已要過去一夜。

　　她已經想起了曾經發生的一切。

　　從前她記憶裡的那些夢幻般的經歷已經漸漸模糊，那曾經只是有些遺憾的離別在此刻已經化作了熊熊燃燒的烈火。但是她知道，這也是她的記憶，是她在選擇逃避之前真正經歷過的悲痛情景。

　　從什麽時候開始，海棠成為了“海棠”呢?

　　她還是她嗎?

　　她握住了雪蘭的手，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一個物件，交到了她的手中。

　　那是她一直隨身攜帶的那把短銃。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沒有。”

　　雪蘭看了看海棠，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你要走，那就帶我一起走。”雪蘭抓住短銃，將槍口扭轉向自己的方向，“這是我的選擇。”

　　“……你瘋了嗎?”

　　“我現在清醒的很，這十多年來，我都從未這麽清醒過。”

　　海棠嘗試著將她手上的短銃奪下來，只是沒有了怨骸的附體，她的力量遠遠不及作為鬼怪的雪蘭。

　　雪蘭只是搖了搖頭:“如果你說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是源於你的控制，那你就控制我放開手吧。如果你做不到的話……”

　　“……你一點也不清醒。”

　　海棠極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顫動地沒有那麽厲害。

　　“我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了，隨時都有可能不是……我早就已經死了，現在還站在這裡的我，是不過是五年前開始的那個陰謀所留下的殘影……”

　　“你是誰，我比你要更加清楚。”雪蘭開口打斷道，“你說的那個海棠，那個五年前的海棠，她確實是已經死了沒錯……但是，你就是你，你是海棠，但是你不是她，你也被不必成為她……我從一開始認識的海棠，她勇敢、開朗、善良、充滿正義感，即便面對比自己強大的惡人也絕不會後退，喜歡看話本，高興的時候會在家裡到處跑，難過的時候也會埋在床上哭，喜歡吃陳嫂家的水煮丸子但是經常因為吃的太急燙傷嘴……我承認，我對你的了解還不夠多，我能夠了解你的時間太短，所以我希望我能夠有更多的時間，也希望你能給我更多的時間……”

　　“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

谷　　“‘它們’就要來了，我無法擺脫它們的控制，海棠很快就會出來，到那個時候，不管是我，還是她，我們的意識都會消失，這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

　　“我可以帶你走！東海很大，東海不夠大我們還可以去八荒，去到別人找不到的地方，花也很厲害，有它幫忙，一定可以……”

　　雪蘭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海棠打斷。

　　她搖了搖頭:“沒有時間了。很快，它們已經快要到了……聽我的，好嗎?”

　　海棠微微抬著頭，雙手捧著雪蘭的臉頰，聲音細微地像是說著悄悄話。她的大拇指輕輕拂過雪蘭緊閉的雙目，那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我知道你的能力，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我不想消失，也不想變成另一個人，可以嗎?”

　　她這樣說的時候，突然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哎呀，我這樣是不是很壞?明明我才是鳩佔鵲巢的那一個，卻要把別人家給拆了。”

　　她聽到心裡傳來了一聲——

　　隨便你了。

　　海棠又笑了出來，看向雪蘭:“她也同意了呢，那麽我們舉手表決吧?”她舉起了兩隻手，“我佔兩票噢~”

　　天邊，海平面上亮起了一束光，傳來了那億萬公裡外的古老存在仿佛永遠無法燃燒殆盡的光與熱。

　　那束光照在了海棠的側臉上，閃耀的輪廓，燦爛的笑容讓雪蘭幾乎無法直視。

　　“看呐，那兒。”海棠轉過頭，拉著雪蘭的手跑到了塔頂的邊緣。她沐浴在那金色的光芒中，雲層與海水都在下面，“雪蘭你看，我們看到日出了，在最高的地方。”

　　“是啊。 ”

　　雪蘭卻無法挪開自己的目光。

　　“那麽……可以嗎?”

　　海棠收起了笑容，看向雪蘭的眼神中，帶著不舍與哀求。

　　雪蘭久久地看著她，過了好一陣子，終於微微的點了下頭。

　　“是嗎，那太好了~”海棠咧開嘴笑了，她看著雪蘭，眼睛眨也不眨，“我都看沒看過呢，你的眼睛，讓我看看吧~”

　　陽光之下，那始終緊閉的雙目，睜開了一道常人不可視的隙。

　　其中是沒有邊界的一片蒼白，如她本人一般。

　　海棠再次握住了短銃，銃口對準了自己的心口，這次沒有沒有感受到阻礙。

　　扣動扳機。

　　哢——

　　機關的咬合打通了靈力運行的路線，能量通過隘口，在終點處聚集，隨後噴湧而出。

　　白色的靈光轉瞬即逝。

　　或許是誰呼了一口氣，不知何處來的風吹散了她的身體，化作粉塵飄散在塔頂的白茫茫的地面上，僅留下一個聲音仿佛還飄蕩在這高空中。

　　“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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