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腦後的撞擊讓晏烏的頭一陣發暈。

　　沒有了靈力的保護，他現在的身體無比脆弱，那鋒利的爪子僅僅只是抓著他，就在他沒有防護的脖頸上劃出了道道血痕。

　　海棠似乎並不急著殺死他，只是一隻手限制住他的動作，另一隻爪子小心地拎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根鐵鞭。僅僅只是指尖接觸，海棠的那黑影構成的爪子就有要崩潰的跡象。

　　她隨手一甩，那根鐵鞭便劃過一道弧線，飛出了塔頂的范圍，墜落下去。

　　這下他們是真的沒有對抗怨骸的手段了。

　　“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離開，我還願意留你一條命。”

　　“你把別人切片的時候我可沒看出你是這麽一個善良的人。”晏烏面不改色道。

　　“冤有頭債有主，他們做的事情那些死者還記著，怨骸也記著，我也記著。”

　　海棠說這話的時候，覆蓋在她身上的黑影晃動了一下，似乎是在對她說的話做出回應。

　　“也就是說……”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權玉突然開口道，“那個……‘怨骸’，的確是那些死者們的怨念嗎?”

　　“不然你還有什麽更好的解釋嗎?可沒有人願意白白去給別人打工。”海棠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視線依舊放在晏烏的身上，“雖然不是你直接計劃了這一切，但是怨魂們需要安息，總得有人來承受這些。”

　　“所以是我啊……”權玉的眉眼低垂著，也不知道在看那兒，“所以你們殺了我之後呢，只是為了找一個人出來殺而已嗎?”

　　海棠這時候卻不想給他面子:“這你就不必多問了。”

　　她看向晏烏，尖利的爪子已經抵在了他的咽喉上，已經有絲絲鮮紅的液體順著漆黑的利刃流下，只要稍一用力便可以將他穿透。

　　“我很善良，我可以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晏烏卻仿佛是歎了一口氣:“你們只是想要一個人的性命來承擔吧?若是這樣的話，便用我的命來換那邊那位年輕人好了。我是被派遣來這裡的駐守使，這裡一切發展成這個樣子，我有無法推卸的責任。”

　　權玉猛地抬起頭:“晏烏大人……”

　　晏烏卻沒有看他，只是看著面前那冷豔的黑發少女:“我的提議如何?不論是從修為還是身份，我比他要更加適合吧?”

　　海棠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確實如此。”她抬起手，正欲刺下去，卻是眉頭一皺。

　　她的手臂微微顫抖著，想要用力，卻無法繼續刺下去。

　　“別多管閑事。”她低身念道。

　　“是誰?”權玉趕緊問道，“是那個海棠嗎?”

　　“沒有‘那個海棠’，我就是我，你也別想著求情就能有用。”

　　海棠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的時候，雙目已經一片清明。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這樣吧。”

　　她再次抬起手。

　　“不，不要！”權玉驚慌地站起身，而與這個一同響起的，還有從後方一聲熟悉的呼喚。

　　“海棠！”

　　海棠神情一愣，緊接著便要再次下手，這次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前進一寸了。

　　她最終歎了口氣，松開了手。晏烏從樹上滑落下去，身體雖然已經脫離了海棠的掌控，身體卻用不上力，癱倒在那裡。

　　“所以這就是你要特地去一趟那裡的原因嗎?”

　　她轉過身，看向入口的方向。

　　那位白色的少女站在那兒。

　　她看起來很慌亂，看起來風塵仆仆的，頭髮有些雜亂地披在肩上，雪白的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灰塵。

　　她始終緊閉著眼睛，臉上也見不著常見的淡然神情。

　　“海棠，你……”雪蘭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海棠，不要再這樣了，和我一起走好嗎?”

　　“走……你想要去哪裡?這裡是東海，無論怎麽走，都像一座囚籠，無論想要走多遠，飛來飛去，依舊只有這籠中的一小片天地。而且……我也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海棠。”

　　“不。”雪蘭卻是有些不忍地勸道，“東海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從來沒有離開過瀛州，而我從三足城出發到這裡，就花了整整五年。而且只要你願意，我們還可以去八荒，去天南州、去東來州、去西夷、去北荒……我還認識一些人，包括花也是，婉兒也是……雖然我和他們見過的次數也不多，但是我知道他們都是好人，他們不會在乎你的身份，就像不在乎我是個什麽東西一樣……”

　　她的話頭頓了一下，面朝著海棠，接著說道:“那些逝者的痛苦與不甘，那不是你應該背負的東西……”

　　“不是這樣的。”海棠搖了搖頭，道，“這是我的選擇，也是我從地獄歸來的代價。而你認識的那個海棠……只是一個意外出現的‘附屬品’，算是我的……我的軟弱。我知道你很好，但是我還是必須要提醒你，我對你的一切吸引力都只是來自於我的能力，你只是被我控制了，就像這東西一樣。”

　　她用手拍了拍纏繞在身上的黑影，那道黑影便像是某種液體一樣融化、滑落，然後在旁邊重新聚集成那個高瘦的人影。

　　“是就是好了，我不在乎。”

　　雪蘭這樣說著。

　　“什麽吸引力什麽的，我不在乎，我也無所謂我是不是被控制了;便是被控制了，你要是不願意，你解開對我的控制便是;如果你也無法解開，就不要怪我做出的任何事情——畢竟我是被你控制的。 ”

　　無數的念頭在她的腦海中流淌而過，連她自己都有些抓不住自己要說的重點。

　　“你要是覺得我煩，那你便命令我從這塔上跳下去;我若是沒有跳，便是你也無法控制我的思想……”

　　海棠看上去有些慍怒:“你不要在這裡胡攪蠻纏——”

　　“——我喜歡你，海棠。”

　　雪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說出這句話的。

　　她也不敢去看那黑發少女的神情。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理解“喜歡”這兩個來自人族的詞匯，但是她現在無比堅定的知道，這就是她現在想要說的。

　　“不管你是什麽樣子，不管你叫什麽名字，是這個‘海棠’或是那個‘海棠’，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見著的你便是你，我觸碰的你便是你，我思念的你便是你;我也許不知道什麽是喜歡，但是我知道我看著你笑我便開心，不論是你看話本看得手舞足蹈的時候、你因為巡邏晚了沒買到半價蔬菜的時候、你著急出門穿了一隻我的鞋子的時候、你給我編頭髮的時候、你去城西結果不認識路還怎麽都不願意問路的時候……你的一切的一切，我都願意看著——”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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