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姐姐!”裴真真揪住春芽兒拖了過來,死死摁住她的腦袋,自己也跟著往地上一跪,“今日之事,是真真對不起你,姐姐要打要罰,真真絕不喊冤!”
趙昔微睜開了眼, 眸光慢慢落在裴真真臉上:“這春芽兒,當真是酒樓裡買來的?”
裴真真跪在地上,流淌著的鮮血緩緩滲進她的裙擺,讓她的體溫也跟著一點一點涼了下來。
若還沒明白過來,那也就枉為侯門女了。
事到如今,這春芽兒是從哪裡來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這是她裴家的奴仆,跟著喬雲淺進了趙府,刺殺了趙昔微!
她想起深宮中那個姑姑,忽然覺得一口氣堵在胸膛。
要多麽蠢,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姑姑啊姑姑,裴家處處為你著想,你想要貴妃的位份,裴家為你爭了;你想要后宮的大權,裴家也給你奪了;你想要母子相見,裴家也為你謀了。
可你呢?
你考慮過裴家的處境嗎?
你是報仇成功了,可裴家呢?偌大一個家族,就這麽淪為你的墊腳石嗎?
事到如今, 她只能打落牙往肚裡咽, 什麽後果只能她一人承擔了。
她跪在地上, 語聲低低:“是真真一時失察, 真真願意承擔所有罪責。”
“承擔所有?”趙昔微輕輕笑了,“這罪責, 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 承擔得起嗎?”
裴真真雙手貼地,再次深深拜了下去:“若姐姐有個三長兩短……我……”頓了頓, 她眼裡湧上淚花:“真真願以人頭謝罪!”
“誰要你的人頭……”趙昔微隻覺得胸中湧起一陣悲愴,可眼裡卻沒有淚水,她的血越流越多,精神反倒越來越清醒,她瞥見喬雲淺也跟著跪在了一旁,不由又笑了笑。
此計說蠢著實蠢,說妙也著實妙。
如果裴真真有罪,那喬雲淺也是幫凶。
她怎麽舍得拉自己的唯一的好友下水?皇帝也不可能為了她同時開罪裴家和喬家。
“我知道,你們都是被人利用了。我不怪你們……”趙昔微的目光在她們兩個身上停留繼續,呼吸越來越微弱,“要怪,就怪我……怪我太逞強,怪我太幼稚……”
太逞強,所以以為自己能擋住未知的風雨。
太幼稚,所以以為自己能承受宮中的傾軋。
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她是否該厚著臉皮留在東宮?
可那又怎麽樣呢?
他不在京中,她一個廢妃留在東宮,就好比一隻籠中雀, 更容易被敵人獵殺。
無論怎樣, 她都沒有選擇啊……
胸口一陣劇痛,密密麻麻的,遍布五髒六腑,她捂著胸口,一邊咳一邊笑了起來:“早知今日,我就該遠遠的離開,離得遠遠的……不要讓任何人找到我……”
她乾咳了好一陣,忽覺腥氣直衝喉嚨,嘴角頓時染上一抹鮮紅,竟是嘔出了一口血。
“小姐!”錦繡整個人幾乎癱軟,顫聲呼喊著,“小姐!”
她手指無力抬起,輕輕撫上唇畔。
指尖冰冷,血液滾燙。她的笑那麽淒涼:“都怪我……”一語未了,手臂倏然垂落。
“小姐!”
偌大個院子裡,頓時被一片哭聲覆蓋。
……
四月初,風和日麗。
宮裡送來了新釀的桑葚酒。
合府上下笑顏逐開,老夫人特意差了周嬤嬤來薔薇園傳話:“這原是托了微姐兒的福,咱們趙府才有今日……”
趙昔微半倚在軟枕上,聽她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好聽的話,神思飄得很遠很遠。
近來皇帝對趙府格外關照,隔三差五就派太監送來賞賜。
數不盡數的珍奇古玩、山珍海味、人參燕窩,快要把趙府的庫房都堆滿了。
在這樣“特殊的關照”之下,她遇刺之事到底沒有掀起什麽大的風浪。
不僅沒傳到宮裡,就連薔薇園都沒傳出去。
當然,這其中也有柳寄山的“努力”。
他望著她,眼裡是化不開的憂慮:“你既然不打算回頭了,孩子的事,就此忘記吧……”他深深歎了口氣,“或許,這對你是另一種解脫。”
就當這一切沒有發生過,將它徹底塵封在記憶裡。
可真的能當做沒發生過嗎?
柳寄山眉間鬱色更深:“要復仇,很容易。”頓了頓,他遲疑道,“可師叔不想你再跟那小子有任何牽連。孩子的事,一旦讓他知道……怕是不會這麽輕易了斷……你要想好。”
趙昔微沉默了。
讓他知道了,對她也什麽好處呢?
顧玉辭以失貞作為要挾,換他太子妃的位置。
她難道拿喪子作為籌碼,換他糾纏不休?
那是她的孩子……
也是她對他最後的一點念想。
現在……
什麽都沒有了。
她垂眸,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得不可思議:“這仇,我自己來報。”
“你想好了就好。不論你如何選擇,師叔都會站在你這邊,哪怕是刀山火海,師叔也會竭盡全力幫助你……只是,她到底是皇帝之妃、皇子生母,你要如何繞過太子去復仇?”
“你要如何繞過太子去復仇……?”
“微姐兒?”耳畔卻忽然傳來一聲聲的呼喚,打斷了她的思緒。
趙昔微猛然回過神,就見周嬤嬤一臉擔憂地凝望著自己:“微姐兒?”
“啊,媽媽方才說到哪了?”她微微一笑,不見一絲異樣,“我好像聽到媽媽說,什麽出去走走?”
“啊?哦!”周嬤嬤緊皺的眉頭瞬間舒展, 滿臉帶著笑:“咱們三爺打了勝仗,馬上就要班師回朝啦!陛下特意下了旨,讓咱們府上的女眷,隨同相爺一起,去城門樓上親迎……”
“親迎?”趙昔微神思又恍惚了一下。
大軍班師回朝……皇帝率百官親迎……
他要回來了?
周嬤嬤一面細細留意著她的臉色,一面在心裡暗暗思忖,都說三小姐是故意裝病,就連老夫人都有些半信半疑,可她現在瞧著,卻不大像是裝的。
素著一張臉,蒼白的肌膚,頭髮隨意挽了個發髻,隻插了根素白的玉簪子,別說胭脂水粉,就連耳墜子、手鐲子這些首飾都沒戴一樣。
眼窩處還有淡淡的烏青,看著就像是沒睡好。
平常人這模樣哪能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