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東宮棄妃,怎麽可能二嫁王府?
乍一聽簡直是天方夜譚,但細細一想,以長公主的手段,似乎也不是毫無可能。
“我是讓您替她說親,可沒讓您替她說這麽好的一樁親!”
這種好事,徐雲嬌怎麽可能同意。
“當初她嫁入東宮,那是何等的排場,何等的風光!我可不想讓她再顯擺一次!”
“我的燕姐兒都還沒有著落呢,總不能好事全給她佔光了吧!”
長公主靜靜地看著她:“既不想這樣,也不想那樣,那你怎麽捏住她的把柄呢?”
徐雲嬌一愣,瞬間沒了氣勢:“捏住她什麽把柄?”
長公主笑了笑:“這丫頭性格沉穩,心思又細膩,再加上背後還有太子撐腰——”
“什麽?”徐雲嬌被這句話驚到了,“太子撐腰?太子不是早就跟她一刀兩斷了嗎?”
長公主搖頭:“太子雖然乾脆利落撇了她,但衣食供給還如往常,甚至臨出宮還賞賜了她不少錢財——”
她盯著女兒,語重心長地道:“嬌嬌啊,這男人對一個女人好不好,不是看他說了什麽,也不是看他做了什麽。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可以是用來蒙騙女人的手段。你啊,得看他在兩人關系最差的時候,他還願不願意對你付出,願不願意給你好處。這人與人之間哪,說過話的可以忘,做過的事可以改,恩愛纏綿,海誓山盟,既看不見也摸不著,只有實打實的利益,才是真正捏在手裡為你所用的。”
說著就輕嗤了一聲,“你說他對你好,那他給了你什麽實打實的利益?”
“母親——”徐雲嬌見話題又轉到了趙子儀,立即拉長聲音嬌嗔道,“不是正說微丫頭嗎?她怎麽就有太子撐腰了?”
長公主就在心裡歎了口氣。
自己的女兒什麽樣,自己最是清楚不過。
當初義無反顧要嫁進趙府,現在更聽不進任何忠告,真正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也好,就讓她把苦頭吃夠得了。
長公主停頓了一下,徐雲嬌就迫不及待又追問了一遍:“她一個廢太子妃,太子還怎麽會管她的死活?”
“說你傻,你還真傻。”長公主臉色一正,“你看,她雖然離開了東宮,但太子卻替她把下半輩子的吃穿用度都安排好了,這是不是繼續為她付出?原先屬於她的商鋪、銀子、仆從、車馬,還原封不動的讓她帶走了,這是不是實打實的利益?”
徐雲嬌撇撇嘴:“不就是錢嗎,誰還缺這點銀子了!吃穿用度能花幾個錢,這對皇家來說不就是九牛一毛的事嗎?”
“當然不是。”長公主搖搖頭,“你不關心朝堂,自然不知道宮裡的難處。這些年西涼打了這麽久,還有去年全國鬧天災,國庫的稅收是一年不如一年,可從宮裡到民間,哪一處都要錢,哪裡都沒錢。你說說,在這種捉襟見肘的情況下,太子都不願意虧欠微丫頭,這說明什麽?”
“那又怎麽樣,她拿著錢還不是要投靠娘家。”
“這可就大不一樣。”長公主跟她掰開了講道理:“錢和權,這兩者向來是互相依存的關系。有錢,就能生權;有權,就能來錢;而一個人有錢有權了,就能形成自己的勢力,有了自己的勢力,才能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從家宅到后宮、從官場到廟堂,自古以來莫過於此。”
徐雲嬌聽得是雲裡霧裡。
不就是說趙昔微嗎,怎麽又扯上了朝政大事。
長公主一看她神色,就知道壓根是沒意會自己的意思。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麽孽,怎麽就生出了這麽個蠢女兒。
按下糟心的感覺,長公主像教一個三歲小孩一樣娓娓道來:“簡單來說,一個男人對你好,就是給你錢,給你權,讓你得勢,一步步為你鋪路。就像微丫頭,她手裡要是沒有這麽多錢,拿什麽收買府裡的下人?她要是外面沒個商鋪,拿什麽跟你硬碰硬?”
“別的不說,就說她剛剛認親回府的時候,一沒錢二沒權,太后只不過是派了個太監過來,就把她嚇得睡不著覺,眼巴巴的求著我幫忙解圍,哪裡敢這樣跟你甩臉色?現在為什麽一不高興就敢氣得你哭哭啼啼的?說到底是因為她現在有底氣了。而這底氣是誰給的,是太子。”
“都說打蛇打七寸,你要讓她服服帖帖聽你的話,你就要懂得捏住她的七寸。”
徐雲嬌越聽就越嫉妒:“那我怎麽樣才能捏住她的七寸?”眼睛一轉,計上心來,“母親,要不你去找些人吧,將那天街上的事散播出去好了。我就不信,她的名聲壞了,太子還會對她好。”
“沒必要。”長公主否定這個計謀,甚至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的幻想,“男人要真喜歡一個女人,是不會在乎她的名聲好壞的,從古至今,史官天天罵紅顏禍水,可你見過哪個帝王遠離女色的?你在這種事上做文章,除了顯得你很蠢,再沒有別的好處。”
“那依母親之見呢?”
長公主語氣平靜地道:“既然她和江夏王世子這麽有緣,我們何不助她一把?”
說了半天,又轉到了這個點上來。
徐雲嬌吃驚地看著母親:“您真的打算讓她嫁進王府嗎?”
長公主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說親只是個由頭,借著這個由頭,一則斷了太子對她的念想,二則你得到了慈母的美名,這第三呢,假如她要是還有這麽好命又攀上了,那你作為她的嫡母豈不是也跟著風光?人家不得說是你教女有方?這樣一箭三雕的好事,你上哪去找?至於她要是不願意,那就更好說了,我就去和太后講,讓太后賜她一座貞潔牌坊,那可是一輩子也不能嫁人了,她是個聰明人,難道會不知道這是什麽下場。”
徐雲嬌聽著就想起了什麽,從枕頭底下就翻了兩下,拿出一塊方方正正的名帖來:“昨兒送微姐兒回來,那兩個小廝的名帖。”
長公主一看就皺起了眉頭:“這是王府的名帖,你拿著這個。”臉色一沉,“你想做什麽手腳。”
“我不敢。”徐雲嬌見母親的臉色,忙解釋道,“我原是想著敗壞她的名聲,但是被母親這麽一點撥,覺得這樣不太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情我不能乾。”她把名帖放到母親手裡,語氣低了下來,“您不知道,微姐兒沒出嫁之前,那江夏王世子就曾送過她一張小雕弓,怕是如今還在她箱底壓著呢。我們只要把這兩樣東西拿到太子面前,要拿捏她的目的,這不就成了嗎?”
長公主瞬間明白過來,臉色更難看了:“胡鬧什麽,你的母親是長公主,你的外祖母是太后,你也算是半個皇室後裔,怎麽能學那些內宅婦人,搞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娘……”徐雲嬌張了張嘴,心說您要給她說親,這難道不也是手段嗎?
長公主氣得真想給這個蠢貨一巴掌:“我給她說親,是光明正大的手段,也是合情合理的安排,即使沒做成,也不至於徹底得罪了人,結下了仇。你這樣做萬一失敗了,就是徹底得罪了太子你知不知道?她是太子的女人,你拿著這些證物湊過去,讓太子知道他的女人對別的男人有過想法,等於是當面看他的笑話,你覺得他會感謝你嗎?你把他惹怒了,你會是什麽下場你想過沒有?”
徐雲嬌怔住:“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你想說你有我撐腰,有太后撐腰是不是?”長公主臉上陰雲密布,“太后再強,也只是太后,太子再弱,那也是未來的儲君。像我們家這樣的身份,最忌諱的就是站錯了隊。當初我為什麽明明不看好趙子儀,還同意讓你嫁給他?是因為他兩邊不沾。我們這樣的人家,只要不參與黨爭,只要太后與皇帝一直保持平衡的關系,我們就有數不清的榮華富貴,可倘若有一方失了勢,平衡一旦被打破,我們就是第一個被推出來的替罪羊。”
徐雲嬌臉色猛然煞白。
長公主繼續道:“微姐兒被奪了位份,趙子儀這個做爹的說什麽了?你看看人家就是那麽沉得住氣。再看看你自己呢,微姐兒才回來三天,你就跳出來搞東搞西,在內宅鬧鬧就算了,還想鬧到太子面前去。你是想害得我們將來被新帝清算嗎?”
“我沒有,我哪敢啊!”徐雲嬌也聽出了事情的嚴重性,忙急急辯解道,“我這不是想和母親商量嗎?母親要是覺得不行,那我肯定也不敢去做啊,我就是想著,有這個法子能更好的捏住她的七寸麽……”
“還七寸呢!”長公主神色越加嚴肅,“你這要是湊過去,就是把全家的小命送到了太子手裡!那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可不像陛下那麽好說話。”
她用手指狠狠一點徐雲嬌的額頭,“你啊你!我算是白和你拉扯了這麽多!”
“娘,我錯了。”徐雲嬌又氣又羞,“我是被這丫頭惹急了,一時沒想這麽多……”
“知道錯了就給我收斂點。”長公主冷冷一哼,打斷了她的話,“她要奪你的權,你就讓她奪,反正你現在身子重,也不方便操持這麽一大家子的事。”
徐雲嬌驚愕了起來:“讓她奪,那我豈不是要被她壓著一頭了。”
“你!”長公主氣得狠狠瞪了她一眼,“我早說了,她的勢力來自於東宮,只要她想壓你,不掌家也照樣會壓你,在你沒捏住她的七寸之前,就不要再跟她對著幹了!”
“可是,捏她的七寸哪那麽好捏啊!”徐雲嬌一臉憋屈,“還得眼巴巴的幫她安排好親事,成不成還不是我能說了算的,我這不是為她做嫁衣裳嗎?我可忍不了……”
“這有什麽忍不了的?”
她耐著性子給女兒做軍師,一條條分析道:“她在東宮時,能得太子這麽喜歡;回了娘家,又能得祖母的喜歡,說明她必定有過人之處。這樣的人你越是跟她過不去,最後吃虧的就越是你自己。況且你是她的嫡母,她是一個庶女,她再強又怎麽樣,這個家總歸也還是你的,你就讓她管一段時間,自己樂得當個甩手掌櫃,不好嗎?”
“讓她管一段時間,那我以後吃穿用度,豈不是都要眼巴巴的等著她給我撥發?”徐雲嬌眼底滿是不平,“還有我的燕姐兒,你是不知道,她回來第一天,就這樣捏著燕姐兒的下巴,當著我的面放狠話,說要捏死燕姐兒!”
長公主煩躁得直按眉心:“蠢貨,她若真的要捏死你們,早就捏死了!”
“娘!”徐雲嬌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長公主看著女兒這樣無知,就直搖頭:“你是不是覺得,她只是一個廢太子妃,不可能再打打殺殺?”
“當然啊。”徐雲嬌想都沒想就說道,“她不過是仗著太子的勢罷了,可太子也不可能把手伸到趙府內宅來啊。”
“那要是她身邊有太子暗衛呢?”長公主瞥了女兒一眼。
“怎麽可能?”徐雲嬌滿臉驚愕,“那她和沒廢有什麽兩樣?既然這樣,太子何必還要大動乾戈把她趕回娘家?”
“你確定是趕,而不是不得已?”長公主望了望門外,語氣平靜得如同湖水,“我可是聽說了,她出宮的時候,太子親自策馬追到朱雀門外送行。太子向來沉穩,從未有過這樣衝動的時候,做出這樣的舉動,只能證明一件事,他廢掉微姐兒,是有什麽不得已的原因。或許是為了演戲給大家看,或許是為了避開一些不必要的危險,也或許,只是風雨欲來的一個前兆。”
“啊?”徐雲嬌怎麽也沒想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不由得愣愣問道:“那到底是哪一個原因呢?”
“我也說不清楚。”長公主卻長長歎了一氣,表情忽然有些恍惚,“或許以上原因都有。”她回過神來,定定地望著女兒,語氣凝重:“所以他如果只是為了試探什麽,那必定會安排高手跟在微姐兒身邊,誰要是第一個跳出來,誰就第一個掉腦袋,你想明白了沒有?”
“這……”徐雲嬌從來沒有想到,只是一個廢妃回娘家的事,竟然也隱藏著這麽多陰謀詭計。
這一條條,她聽得一知半解,但半解之後又跟著更多的茫然湧來,她越努力琢磨就越琢磨不透。
煩躁之余,卻又感到慶幸。
還好趙子儀不是這種人,嫁給他這麽多年,除了感情不太親密外,他從來沒有這麽多東西讓她去琢磨。
長公主又道:“所以她要是真想對付你,完全用不著跟你鬥來鬥去玩陰的,她明有趙子儀偏袒,暗有太子相護,隨便讓暗衛出手,你能怎麽樣?趙子儀難道會為了你去對抗東宮?所以你就聽我的,好好的歇著,直到把孩子生下來,知道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