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這一戰,是立威之戰。
得勝還朝之日,便是奪權之時。
把持朝政多年的太后怎麽可能坐以待斃?
太后將盒子往王范面前一推,:“馬上去準備。”
“是……”王范忙將盒子捧了過來,手臂抖了抖。
“太后娘娘。”他訕訕一笑,“我瞧著,東宮那位也不是什麽癡情種子……您這藥……”
“嗯?”
舔了舔乾巴巴的唇,唯唯諾諾道:“這藥……趙昔微現在不過一介廢妃,萬一太子不吃這招,任由她死去活來不管,我們豈不是白費功夫?”
其實太后的事兒能不能成他不是很關心,他關心的只有一個,萬一他失敗了,等太子班師回朝,那他不是就成了炮灰?
想到太子那迫人的氣勢,他就覺得雙腿發軟。
“你怕什麽?瞧你這鼠頭鼠腦的樣兒,真是丟了咱們王家的臉!”太后拈了一顆葡萄,隨手就朝王范臉上扔去,“他廢了趙昔微的位份,不就是提防著哀家對她下手麽?還假惺惺的把顧家那丫頭放到東宮,他演這出,能騙得過別人,能騙得過哀家?嘁!”
“演戲?”王范抹了抹臉上的葡萄汁,卻在聽見這麽一句話後,腿也沒那麽軟了,忙舔著臉又問道:“他廢了太子妃位份,只是為了宴席?您的意思是,他還想著破鏡重圓?”
“是啊!”太后嗤笑了一聲,她一邊拿手巾擦著手指,一邊不以為然地道:“哀家執掌朝政這麽多年,什麽樣的把戲沒看過!當年皇帝登基的時候,才那麽大點兒一個孩子,這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那個不是哀家親力親為扛過來的?”
“你給我記住,讓王家人也記住,”她抬起眼,冷冷地凝視著面前的娘家人,語氣忽然轉為森冷:“在這座皇城之中,哀家才是絕對的主宰!”
王范連連點頭,一臉與有榮焉:“是,您說得對。您才是真正執掌大魏的人!”
這話也不是自大,太后經營多年,朝中勢力交錯,盡管近年來隨著太子的成長,隱隱有些人開始動搖,但當年打下的底子仍在。
真的要拿捏住了太子的軟肋,
想要橫掃天下,也絕非空談。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目的馬上就要達成了,她看面前的草包也順眼了許多,忍不住就指點了他兩句:“你要明白,權力,除了來自於血脈繼承,它還可以來自於實力。而這個實力,就是要比別人更狠,更強——”
“帶兵也好,治國也好,要做的就是斬斷敵人的後路,讓他們從心底裡畏懼你。你要是猶豫不決,面臨你的就是死路一條,明白了嗎?”
“孫兒明白。”王范捧著盒子高舉眉心,志得意滿地回答:“有孫兒在,一定助您扳倒東宮!”
“嗯。”太后點點頭,“孺子可教也,也不枉費哀家這麽照拂你。”
“可是……”王范眉心一皺,又有些不放心地問道:“可是萬一太子比您還狠呢?”他掂了掂那盒子,“您別忘了,這藥不是第一次使了,他說不定早就心知肚明了……”
“那又如何呢?”太后諱莫如深地一笑,“這不是還有那張弓嗎?我就不信,當年真相揭曉,他還能沉得住氣——”
“那張弓?真相?”王范瞪大了眼睛:“什麽真相?”
“你可知道,出征禮上,皇帝為何一見那張弓,就胸悶氣短?”
“啊?”王范哪裡留意過這種細節?隻憑著隱隱聽來的風聲,猜測道:“聽說是顧皇后生前用過的?”
“何止!”太后笑了一聲,忽然坐正了身子,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冷寒徹骨,一雙丹鳳眼裡的光芒如毒刺一樣銳利:“那張弓,它藏著沈氏病亡的真相!”
真相?
“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真相?”
書房內,趙昔微也問出了這麽一句話。
梨花吐蕊,滿地潔白。
一縷春光透過花窗,落在黃梨花木的書案上。
案上的筆墨紙硯陳列整潔,每一樣都原封不動地放在原處。只有一個打開的雕龍木盒,放在最中央。
而盒子裡面,那張精致小巧的雕弓,靜靜地躺在黃色的綢布上。
但趙子儀卻將目光轉向了博古架。
架子上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幾只花瓶,瓶中花朵安靜綻放,有淺綠的菊花,有潔白的玉蘭,還有幾枝鮮嫩欲滴的翠竹。
淡雅的植物,給書房更增添了幾許靜謐。
牆上掛著的畫也換成了水墨風景。
舉目望去,但見松林茂竹,茅庵草舍,村落漸隱漸現。
自從被皇帝免了政務,趙子儀變得越發的閑適起來,原本案牘勞形的權臣,過了快一個月幽居簡出的日子,竟然變成了一個醉心山水的文人雅士了。
趙昔微目光追隨著他,鍥而不舍地問道:“如果僅僅只是皇后遺物,陛下為何如此反應?您又為何特意過問?”
在得知出征禮上那場鬧劇後,趙子儀最關心的不是趙承羽被賜死,也不是趙昔微被誣陷,而是——特意叫趙昔微過來,就隻為看看這張弓。
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盒子裡,眉頭微微一皺。
趙昔微緊緊地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的每一個微妙的表情變化。
輕輕一歎,他終於沉聲道來:“其實告訴你也無妨。這張小弓,有多大的秘密也說不上……但,因為它,確實發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小事。 ”
不愉快的小事?
趙昔微想起皇帝當時的表情,心下一怔。
趙子儀點點頭,道:“皇后擅騎射,而你娘親卻喜詩書……”
他慢慢的回憶著,“皇后常常邀你娘親同去射獵,但你娘親總是諸般推脫——”
許是年少的往事觸動了心弦,他的眸子裡有亮光一閃而逝。
對著女兒,露出這種情愫,讓他有些尷尬,便微微別開了眼,望向窗外:“那時你外祖父掌管太學,你娘親作為他最疼愛的獨女,破例成為門下唯一的女學生,可以與所有學子一樣,每日去講堂修習聽課。”
有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唇畔浮現,他的語氣也不自覺地溫柔了許多:“我從未見過如她這般獨特的女子,她天資遠在我之上,有過目成誦之才能,她書讀得好,畫也作得好,就連你外祖父都說,一百年以內,不會再有比她更聰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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