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昔微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靈犀生病、柳寄山回京、皇帝賜酒、以及她的病症,再到眼前這杯陳酒,……這幾件事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正有一條看不見的繩索,將它們一點一點的串聯起來。
難道——
沈玉清和皇后曾是閨中好友。
而皇后曾極力干涉過沈玉清的個人感情。
後來皇后意外病逝。
而沈玉清則遠走他鄉,隱居山林,此生都沒再回過京城。
現在,她和靈犀都有著相似的寒症。
……
如果說這是巧合,這未免也太過於巧合了!
但要說是人為的呢?
沈玉清可是醫術高手!又怎麽會連自己是什麽病都不知道?
按著這個思路推斷下去,那麽所有可疑的人都指向了一個——
趙子儀!
電光石火之間,她胸口猛地一震。
忽然知道為什麽太后會這麽急不可耐,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過來盯著了。
因為賜酒這件事,實在是堪稱兩絕。
皇帝懷疑趙子儀陷害過皇后!
如果趙子儀喝了這杯酒,就是保全了君臣的體面。
如果趙子儀拒絕了這酒,就代表著他是陷害皇后的凶手!
至於這酒有沒有毒,他是不是被冤枉的,這都不要緊,要緊的皇帝要一個態度。
難怪他不解釋,難怪他不追問。
常公公翹著二郎腿坐在廊下,將趙昔微的表情變化看得清清楚楚,就從鼻子裡冷冷“哼”地一聲,裝模作樣道:“太子妃啊,咱家看在太后老人家的份上,就多跟你廢話一句——”
他撣了撣衣袖,陰惻惻一笑:“這酒,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似乎覺得就這麽一句嘲諷有點不夠,又嗤笑了一聲,拉長聲音道:“別以為仗著有太子寵,就可以為所欲為——”語氣一頓,“你還年輕,很多事不懂,尤其是這宮裡,今日捧得越高,明日就跌得越重。”
這話一出,老夫人臉色猛地劇變。
還沒說話,那邊廂趙承羽搶先笑了出聲:“公公所言極是,小女深以為然!”
“羽姐兒!”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一個巴掌就掃了過去:“常公公說話,豈有你插嘴的份!?”
“啪!”
悶響一聲,趙承羽捂著臉,瞪大了眼睛:“祖母你打我?”她眼眶瞬間浮起一片淚花,哽咽著叫道,“這野丫頭太子妃之位都保不住了,你為什麽還要護著她?”
老夫人一陣血氣直往頭頂上湧,伸出去的手掌在空中微微顫抖,厲聲道:“你給我閉嘴!”又一扭頭,命令道:“來人,羽姐兒言行失態,衝撞了宮中貴人,把她帶下去祠堂跪著!”
趙承羽雖然向來不受寵,但老夫人一直是把她當嬌嬌女對待的,就算是上次陷害趙昔微失敗,老夫人也是把過錯都推給她身邊的下人,明面上這麽不留面子,還是頭一次。
為什麽?
以前母親在府中的時候,也是這樣一言不合就打她,罵她,禁閉她。
但那時她哭鬧了一番之後,還是會得到母親幾句好言好語的安慰。
但現在母親不在了,父親也成天被外面那個賤寡婦勾走了魂,為了能和那個寡婦廝守在一起,竟然選擇了住在外面不回家!
她是真正的沒娘教,沒爹管了。
所以祖母也看不起她了!
趙承羽捂著臉,流著淚呆呆地看著老夫人,隻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多余的人。
她好恨……
恨她娘,既然不甘心相夫教子隻想做生意,那為什麽要把她生下來?
既然生下了她,為什麽又要輕易和離,讓她連形同虛設的家都沒有?
既然和離了,為什麽又不帶她走,把她一個扔在趙府,讓她孤孤單單受人輕視?
她恨她爹。
既然不喜歡娘親,為什麽又要成親?終生不娶好好過你的逍遙日子不行嗎?
既然成了親,為什麽又終日不歸家?可知道,她從小到大,有多羨慕那些被父親寵在手心的女兒!
既然不歸家,既然看上了別人,為什麽又還要帶回來?她不在乎父母是不是和睦啊,沒有感情的父母,也是父母!
現在,她連冷冰冰的父母都沒有了!
他們雖然還活在這個世上,可對於她來說,跟死了沒什麽區別。
是啊!
就像趙昔微,雖然她的母親死了,可她的母親是愛她的!
她淚水如雨點灑落,視線模糊,恨意卻格外分明。
她死死地盯著趙昔微。
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明明什麽都比她差,可卻不管怎麽樣都比她幸運!
所有的恨意,在這一瞬間就都找到了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恨趙昔微,但她就是恨。
趙昔微的存在就像一面鏡子,讓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的不幸。
如果沒有了這面鏡子,發生在她身上的這些悲劇,她也許永遠都可以假裝不知道!
淚水吧嗒吧嗒掉下來,滾落在青石板的地上,趙承羽失聲喊了起來:“祖母!您還沒明白嗎?陛下賜酒,就是要賜她死!祖母您醒醒!她不可能再為趙府帶來一點利益了!”
老夫人哪裡想到她會說這些,頓時氣得整個人直哆嗦:“寶珠!寶珍!你們愣著做什麽?還不快把她帶下去!”
“是!”
兩個得力的老媽媽回過神來,立時上前按住趙承羽的肩膀:“羽姑娘,走吧!”
“你們放開我!”趙承羽恨得齜牙咧嘴,“你們這些狗奴才,本小姐也是你們能碰的!”
老夫人狠起來連兒子都能犧牲,更何況區區一個孫女兒?
立時大喝:“堵住她的嘴!”
“祖母您會後悔的——”趙承羽才吐出這幾個字, 一個婆子當機立斷,脫下腳上的鞋子,往她嘴裡猛地一塞。
“唔——”
趙承羽掙扎不已,可哪裡抵得住幾個老媽子的力氣?
不過是嗚嗚嚷嚷了幾聲,就已經被拖著出了院子。
趙昔微望著她一路不停踢著的腳跟,眉尖越皺越深。
趙承羽和太后走得近,她是知道的。
雖然太后看不上這個草包,但,現成送上門一把刀,利用一下,何樂而不為呢?
哭喊聲漸漸遠去,常公公忽然不陰不陽的開了聲:“現在清靜了,太子妃該喝酒了吧?哦……”他呵呵一笑,“莫不是怕喝了這杯酒,再也沒機會享受太子妃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