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夜負著手,緩緩從庭前走了過來。
周繼仁頓時感到了有如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窒息……
他硬著頭皮硬撐著,沒動。
頭可斷,血可流,禦史尊嚴不能丟!
大不了他就做一個死諫之臣好了!
李玄夜緩步踱至庭院中央,忽地聲音一沉:“周繼仁!”
周繼仁殘存著幾分精氣神,立即出列:“微臣在!”
李玄夜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孤再給你一次機會,周禦史好好說說,太子妃怎麽了?”
沒有雷霆震怒,也沒有喊打喊殺。
可隻那一眼,卻已是威儀盡顯,日月星辰,為之讓步。
周繼仁隻覺得腦子嗡的一下,所有的堅強在這一瞬間丟盔棄甲。
想他禦史台主官,罵了半輩子的人,還真從來沒有怎麽讚美過人……
算了!
豁出去了!
把眼睛一眯,周繼仁咬咬牙,朗聲道:“回稟殿下,太子妃德才兼備、溫柔賢惠、顧全大局、清閑貞靜,守節整齊、秉性柔嘉、持躬淑慎……”
趙昔微聽著一連串的溢美之詞,不由深深感到了佩服……
不愧是朝之重臣國之棟梁,辭藻之豐富程度,果然非常人能及。
一口氣說了兩盞茶的功夫,周繼仁臉色都快要變成鍋底一樣黑了,李玄夜這才閑閑一抬手,然後看向趙昔微,眸光滿是寵溺:“太子妃覺得周大人說得如何?要是不好,孤讓他今夜再抄三千遍如何?”
趙昔微也不是個小性子的人,李玄夜也沒真想拿禦史台怎麽樣,便順水推舟賣了周繼仁一個人情:“周大人夙夜為公,已經夠累了,就別讓他再為難了吧!”
話音剛落,周繼仁感激得眼眶都要濕了,連連拱手:“太子妃真是寬厚仁慈!”
見識了太子殿下的威壓,他是真的發自內心的覺得太子妃溫柔可親!
顧雍緊皺的眉頭也漸漸地舒展開。
雖然寵是寵了點,但至少也沒胡作非為!
而且看這太子妃……竟然還給周繼仁求情……看起來也還算是個有分寸的!
暗暗點了點頭,誰料,一波才平,一波再起——
“殿下!”一個聲音忽然喊道,“殿下,太子妃擅自動用東宮侍衛,無故抓捕大家閨秀,這事還沒個說法呢!”
眾人齊齊看去,臉上的表情霎時間精彩極了。
這可不是丞相夫人嗎?
還是太子妃嫡母呢!
正是徐雲嬌。
袁策長劍一攔,李玄夜輕輕一抬手,袁策立即又退了下去。
李玄夜笑了笑,看向徐雲嬌:“只是動用東宮侍衛嗎?”
徐雲嬌忙道:“是啊!東宮侍衛那都是殿下您的人,都是有公務在身的,怎麽能任由她一個女子擅自差遣?至於還有沒有別的什麽事,就不得而知了——”說著,幸災樂禍地睨了趙昔微一眼。
李玄夜淡淡點頭:“夫人所言極是。”
徐雲嬌心中大定,忙幾步向前,繼續道:“太子殿下,俗話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就算是太子妃,也得按規矩辦事吧?只是不小心打翻了一碗湯而已,而且也沒傷到她什麽,怎麽就能把人送去廷尉府呢?”
“知道殿下寵太子妃,可太子妃也不能太過恃寵生嬌吧?這樣一生氣就出動侍衛抓人,是不是太不合適了些?”
徐雲嬌劈裡啪啦一口氣說完,這才發現四周有點過於安靜,安靜得讓她有些後怕。
她向來是個沒心機的,哪拿得準心思深沉的太子殿下是什麽想法?
於是不安地抬眸看了看太子殿下。
李玄夜笑了笑,捏著那恃寵生嬌之人的小手,漫不經心問:“就只有這些?”
徐雲嬌點點頭:“就這些了!”
李玄夜也點點頭,看上去十分讚同她的言論:“送去廷尉府,確實不合適。”
徐雲嬌面色一喜。
堂下眾人看向趙昔微的眼神,就也有了幾分意味深長。
以色事人,能得幾時好?
就在大家都以為,太子定是要訓斥太子妃了,做好了看大戲的準備時——
“既然徐夫人覺得廷尉府不合適,那麽便送去詔獄吧!”太子殿下眉眼溫柔,落在那恃寵而驕的美人兒臉上:“太子妃覺得如何?”
詔獄!?
那可是關押重要犯人的地方!手段極其殘酷!
徐雲嬌整張臉都要崩了。
可太子的話已經出口,她也不敢再去辯駁,隻好又怒又怕地將眼神投向了趙昔微。
看好戲的眾人也將好奇的目光看了過來。
趙昔微心裡冷冷一笑。
辱罵她、傷害她、踩低她,最後還要她寬容大度?
她仰起臉,唇畔笑意柔軟繾綣,杏眼裡春水漣漣,軟軟地喚了一聲:“太子殿下……”
李玄夜立即覺得渾身一僵,扣在她手上的指尖都不由自主地用力收了收。
感覺到他明顯的變化,她笑容裡隱隱有些得意,手指在他掌心又是一撓,嗓音嬌氣又柔弱:“唉,妾身不過是個庶女,又是鄉下來的野丫頭,如今不過是仗著幾分姿色,以色事人罷了,什麽詔獄不詔獄的,妾身哪敢置評?自然一切都是憑殿下做主呢。”
徐雲嬌臉上頓時湧現一抹怒意。
只是才一瞪眼,就又強行壓了下去。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徐雲嬌第一次嘗到了這種滋味。
愣了一瞬,她實在是沒看出來,這野丫頭竟然還挺有幾分狐媚的本事?
眉頭皺了皺,心底憤怒更加:“殿下,那是她自家妹妹啊!對待手足尚且如此逼到絕路,又怎麽能算得上是寬厚仁慈呢!您若一味地任她恃寵生嬌下去,恐怕……”
話沒說完,李玄夜忽然冷冷一笑。
他淡淡抬眸,神色從容,語氣慵懶:“孤願意寵著,你有意見?”
“孤願意寵著,你有意見?”
這句話帶來的分量,不亞於一道炸雷劈下來。
所有的人都震驚住了。
李玄夜還沒完,聲音陡然一沉,萬裡雷霆欲來:“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就敢蓄意行刺太子妃,是覺得孤是死人還是廢人?”
徐雲嬌終於回過神來。
這是要給趙承羽扣上一個行刺的罪名了!
她一個激靈,忙提著裙擺就跪在了地上:“殿下,趙承羽絕對沒有行刺的心思!我以性命擔保!那孩子雖然驕縱一些,卻乾不出這樣歹毒的事來!殿下,請殿下明察啊!”
李玄夜冷笑:“夫人此言差矣,是不是行刺,不是你說了算,須得詔獄說了算。”
徐雲嬌身子一顫,癱軟在地:“殿下,她一個嬌弱女子,怎受得住詔獄這樣的手段!!”
李玄夜握著趙昔微的手,雲淡風輕道:“詔獄而已,有什麽受不住的?徐夫人難道想要孤親自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