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昔微把衣袖整理好,又恢復了以往的溫柔端莊。
她抿唇一笑,道:“說起來,本宮今天也算是盡了一回孝道呢,本宮不惜傷害自己的體面,也要替太后她老人家教訓刁奴,這不是天大的孝道是什麽?太后該疼疼本宮才對,是不是?”
眾人肩膀又是一顫。
這理直氣壯的一番話,還真有幾分道理……
“……本宮是不是該帶著清月姐姐,去向太后老人家討個賞?”
說著,指尖輕輕一抬,喚道:“蘭若。”
那蘭若便十分有眼色地起身,做出了攙扶的動作:“太子妃。”
趙昔微便優雅地搭著她的手臂。
宮女們自動挪了挪膝蓋,讓出一條寬闊的大路來。
趙昔微身姿挺拔地從人群中穿行而過。
寒風乍起,吹得她裙擺蕩漾,卷起細細的漣漪,拂過眾人的臉,帶來冷冷的、柔柔的觸感,宛如一把柔軟而無情的冷刀子,刮得每個毛孔都生生的疼。
眾人下意識地就摸了摸臉頰。
趙昔微款款向主殿而去,還不忘輕聲細語地交代了一句:“清月姐姐快跟上來哦!”
清月:“……”
她把臉扭成了苦瓜一樣,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左右。
可掃了一圈,那群方才還幫著一起罵人的好姐妹,瞬間就沒了那份義氣,使勁地搖著頭。
清月隻猶豫了一瞬,那太子妃就像是長了後眼睛一般,停住了腳步:“清月姐姐不來,本宮怎好去太后跟前領賞?難道說清月姐姐不肯給本宮這個面子?”
“唉!”幽幽一聲歎息,趙昔微抬頭望天,十分憂愁的樣子:“本宮的話在清月姐姐面前不中用,看來只能讓太子殿下出面了……”
清月立時一骨碌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奴婢遵命!”
……
此時主殿內,密密麻麻地跪著一群宮女和妃嬪。
每個人都把頭埋得低低的,但雙手卻舉得高高的,掌心裡放著一張白紙,紙上寫著墨跡未乾的字。
曹德帶著幾個小內侍躬著身,依次檢查著每個人手心的紙張。
皇帝端坐於上方,目光沉沉地盯著他們的動作。
“清思殿查畢,無刑克——”
“拾翠殿查畢,無刑克——”
“拾翠殿查畢,無刑克——”
“紫蘭殿查畢,無刑克——”
“承香殿查畢,無刑克——”
“……”
隨著檢查的人越來越多,太后臉上慢慢地扯出一抹陰冷的笑意。
她掀了掀眼皮子,嘲諷地開了腔:“太子,靈台郎和玄善道長已經斷定了的事,你何必還要做這些無用功呢?哀家看啊,這查來查去,還是你那太子妃的八字最凶險——”
李玄夜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茶碗蓋,淡淡一笑,道:“還沒輪到長信宮呢,太后急什麽?”
說完,笑意頓收,喝令道:“來人!細查長信宮!”
“太子!”太后強壓下怒火,語氣凌厲:“哀家可是你皇祖母!”
“皇祖母息怒。”李玄夜從善如流地就接了她的話,道:“孤這不是想盡盡孝心嗎?萬一長信宮也有命中帶煞之人,衝犯了皇祖母的福壽可如何是好?”
“你——”
太后才說了一個字,立即又被他打斷。
“皇祖母您別生氣!”李玄夜笑呵呵地道,“孫兒知道,皇祖母您不在乎這些,可孫兒只有您這麽一個皇祖母,怎麽敢不當回事?”
這一口一個“皇祖母”的叫著,親親熱熱的,不知道的還真以為要被太子殿下的孝順感動了。
但下一刻,孝順的太子殿下立即變了臉。他左手一抬,命令道:“袁策!把人都帶上來!”
“是!”
十余名侍衛應聲而入。
錦衣佩劍,面容冷肅。
他們每個人,都押著一名宮女。
“太子!你……”太后勃然大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殿內跪著的妃嬪都白了臉,悄悄地挪動了一下膝蓋。
太子殿下竟然……
竟然抓了太后宮裡的人!
但讓太后震怒的卻不是這個。
太后手指著李玄夜:“你竟敢讓侍衛攜兵器入宮!你想做什麽?!”
太子作為儲君,有效忠於自己的親兵,由他直接掌握。
但東宮是東宮,帝宮是帝宮。
太子再有權力,也得止步於皇帝。
東宮侍衛帶著兵器進入內禁,此舉形同造反!
自古以來,敢這樣做的太子,要麽把皇帝逼宮了,要麽被皇帝賜死了。
但李玄夜仿佛永遠是那個例外。
“皇祖母您別緊張!”李玄夜掃了一眼被押上來的宮女,衣袖一揮,十分乾脆利落:“這幾人命中帶煞,恐怕太后上回生病,和她們脫不了乾洗!”
“你讓人帶著兵器,就為了抓這些宮女?”太后咄咄逼人。
“那自然是看太后怎麽想的了。”侍衛分列左右,李玄夜斂去最後一點笑意,無形的威壓立即蔓延開來。
“都是一家人,孤也就不繞彎子了。”他聲音冷冽而強硬,“所謂太子妃命中帶煞這種謠言,孤不允許宮裡再出現第二次。今天這件事,太后若是想這麽結束,那孤便就這麽讓它結束。太后若是不想結束,孤便只能出動侍衛強行結束。”
“你、你、你!”太后牙關緊咬,陡然提高了音調:“李玄夜!你想造反嗎?!”
“太后此言差矣。”李玄夜笑了笑,長眉微微一挑, 道:“這天下姓李又不姓王,孤不過是抓了長信宮幾個人,怎麽就算得上是造反呢?”
他語氣淡淡,神色從容,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卻並無狂悖桀驁之色,反而越顯得他端正清爽、威儀萬千。
太后也不是個吃素的,不過片刻便又恢復了鎮定,寸步不讓地問:“哀家若是不同意呢?你想如何?”
她手裡還掌握著兵權呢,即使是皇帝也不敢拿她怎麽樣,她就不信太子敢怎麽樣!
“那只能委屈太后了。”李玄夜微一抬手,侍衛立即擺開陣型。
太后一張臉瞬間烏雲密布。
她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明晃晃的劍鞘,突然覺得一陣血氣從胃裡翻湧上來。
打了一輩子雁,卻被雁啄了眼睛。
她手裡有兵權和國庫兩張王牌,在涉及到軍國大事的時候,她是當之無愧的權力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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