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夜走到殿門,又倏地收住腳步,回身看向殿內,嗖嗖掃了幾眼席上賓客。
才松出一口氣的眾人,立時就又打了個顫。
便有一位紅衣內侍走向前來,躬身詢問道:“殿下可是還有什麽吩咐?”
他表情淡淡的,隨意道:“哪個是喬安家的姑娘?”
內侍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看了看他身旁的趙昔微,又看了看他,結結巴巴道:“殿下,您……您……”難道看上了喬家姑娘?
正舌頭打結呢,那邊席間已有幾人盈盈下拜:“臣婦、臣女拜見殿下。”
內侍恍然回過神來,忙一指左邊那個年輕少女,介紹道:“頭上簪了粉色茶花的那個,就是喬大人的獨女。”
又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太子殿下,見他依舊淡淡的,便暗自揣摩了一下,於是好心的又添了一句:“那個圓臉的,是崔大人家的姑娘。”
“嗯……”太子殿下微一點頭,目光在兩個少女臉上掠過,還是沒什麽表示。
那內侍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心說莫非是兩個都沒看上?
就又悄悄瞟了瞟趙昔微,頓時就有些了然。
是了,太子妃生得已是數一數二的美人,相比之下,這喬、崔兩位姑娘最多只能算是小家碧玉了。
胡思亂想的不只是這內侍,還有喬夫人和崔夫人。
方才鬧了這麽一出,裴真真到現在還躲著沒出來見人呢。
難道是……
喬夫人是摸過趙昔微底細的,所以就鎮定許多,但對著太子殿下,也是不敢貿然抬頭。
趙昔微柔聲道:“兩位夫人快起來吧!”又向喬雲淺和崔玉容一笑,“兩位妹妹也快起來!”
她倒不是怕李玄夜看上她們中的誰。
主要是上次幫喬雲淺送信的事,差點惹他生氣了。
當時兩人才和好,那封信還沒送出去,就為了撈金鈴跳進水裡給泡壞了。
後來為了重新修好,她還特意去崇文殿請教了修書匠。
李玄夜才下去的醋意又湧了上來,捏著她的臉說什麽“我的事都沒見你這麽上心過”、“你到底是誰的太子妃”、“這不會是一封情信吧給我瞧瞧”、“喬安家的女兒和晉王倒也般配”、“若是真的我幫忙撮合也行”之類的話。
趙昔微驚得險些沒把信紙撒出去。
喬雲淺只是請李乘風幫個忙而已!
要真讓他擺在台面上挑明了,這事可就不好辦了!
急得忙摟住他,又是親又是哄,連連否認“哪有我可上心了”、“才為了殿下的禮物險些送了小命呢”、“怎麽會是情信你想多了”、“不要亂點鴛鴦”、“更不準告訴她爹爹”安撫了好一頓。
現在李玄夜突然問喬雲淺是誰,顯然是對這事上了心……
趙昔微見幾人神色惶恐,便拉了拉他的手,提醒道:“她們年紀小,你別嚇著人家了!”
李玄夜可能也覺得自己太不給面子了,就笑了笑,問喬雲淺:“聽喬安說,你會六國語言?”
喬夫人瞳孔猛地一縮,滿臉驚嚇的樣子。
“回太子殿下的話。”喬雲淺垂著眸,輕聲回答道,“臣女少時曾和爹爹遊歷四方,去過西域南詔等國,會一些番邦語言。”
喬夫人已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忙搶著她的話,急急道:“殿下別聽她胡說,她這麽笨嘴拙舌,大字都不識幾個,哪裡懂什麽番邦語言!”
雖然滿京城的人都恨不得把女兒送進皇宮,以圖飛黃騰達榮耀滿門。
可喬夫人卻不想。
喬夫人娘家富裕,有個喜歡到處遊歷的父親,幼時也曾跟隨他出過遠門,最遠的是坐著四五層樓高的大船,沿著河道一路南下江東,見識的世面大了,那眼界自是比那些深宅婦人要寬廣許多。
她快四十歲的人了,總共就生了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偏偏這個女兒又聰明伶俐,說話做事比那些個公子哥兒都強。
別人家的姑娘從小就關在閨房學習針線女紅,而喬雲淺則跟著做官的父親到處遊玩,有時候還跑去鴻臚寺跟那些金發碧眼的使臣們談天說地,小雲淺在語言上的天賦便很快顯露了出來,才不到十歲,就已能和各國使臣毫無阻礙的交流了。
引得衙署內那幫官員們嘖嘖稱奇,喬安也常抱著女兒笑稱:“若為男兒身,可掌文譯院!”
但到底不是男兒身,總歸是要嫁人生子。即使聰明伶俐,也只能在內院裡慢慢耗盡這份天賦。
這要是換了別人也就只能認了,但喬夫人偏偏就不甘心。
相夫教子的生活也不是不好,但一想到自家女兒的才學就要這麽被埋沒,她就有些遺憾。
便特意和喬安吹枕邊風,說咱們家女兒自小就聰明好學,你看京中誰家的公子堪可一配?
喬安做了幾十年的鴻臚寺卿,自然是知道這通曉六國語言是多麽可貴的優點。兩口子琢磨來琢磨去,最後一拍大腿,不如入贅一個女婿!
只要人品好模樣好,家世薄點都沒關系,最要緊的是對他們的寶貝女兒好!
喬夫人越想越遠,再一看太子,頓時就更加緊張了。
太子雖然樣樣好,可到底是儲君,以後是要登基為帝的,到時候三宮六院的,一群妃嬪數都數不過來,而她的女兒這麽嬌貴,怎麽能忍受得了深宮的寂寞?
不行,得趕緊想辦法讓他死了這條心!
不過是短短一瞬間,喬夫人的腦子裡卻如走馬觀花一般, 閃現過各種各樣淒淒慘慘的畫面。
李玄夜看她神色變幻,眼底閃過一絲詫異,看向了趙昔微。
他不過是隨便問兩句話,怎麽喬夫人這神色如此惶恐不安?
趙昔微搖搖頭,也同樣是迷惑不解。
太子殿下就也沒多想,為了表示安撫,就隨口誇了一句:“聽太子妃一直誇喬姑娘才學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可見喬夫人教女有方!”
一語落下,喬夫人不見松懈,反而臉色更難看了,呵呵乾笑道:“太子殿下謬讚了。”
李玄夜眉頭一皺。
這喬安平時挺能說會道的一個人,怎麽家中夫人竟是這般的不識趣?
以晉王那不著調的性子,以後要真的和喬家結了親,那這後院可就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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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夫人是一個很精明、但又絕對愛女兒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