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不過是抬個位份罷了!”太后又笑吟吟地望向趙昔微,“不知太子妃意下如何?”
趙昔微無聲一笑。
當事人還沒出現,太后就急著要賜位份了。
太后真的要把人往東宮放,哪裡能輪得到她有意見?
她看向皇帝,想要從他臉上尋找一絲表情,來判斷他的態度。但是很可惜,皇帝也正用這樣的眼神審視著她。
他什麽也沒說,但這樣的沉默便等同於什麽都說了。
作為一個合格的皇帝,在聽見“西涼戰事吃緊”幾個字時,就已經把那殘留的個人情緒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身為太子妃,沒有拒絕納妾的權力,但卻有主持納妾的義務。
這個道理,趙昔微懂。
半晌,她冷靜地開口:“兒臣認為,此事不妥。”
等著看熱鬧的眾人嘴巴張了張,聽見她這話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什麽意思?
等等,她們沒聽錯吧?
太子妃竟然直接拒絕了?!
“太子妃,你要考慮裴家的名聲!”太后掀了掀眼皮子。
“是啊。”趙昔微點頭,“正是出於考慮裴家的名聲,所以才不能如此草率!”
“是嗎?”太后冷笑。
“僅是一個宮奴的胡言亂語,怎能決定一個名門閨秀的終身大事?”她提起裙擺,在寶座下盈盈下拜,坦誠地望著皇帝:“陛下,此事到現在為止都未經過證實,真相到底如何還未可知,若只是這宮奴看花了眼,又或者是一場誤會,那此舉豈不是傷了皇家的體面,同時亦壞了裴家的名聲?”
皇帝的表情終於微微動了動,眯起的眸子中有閃爍精光射出:“嗯?”
趙昔微留意著他的神色變化,又道:“陛下剛剛也看見了,兒臣不過是隨便盤問幾句,那宮奴卻是支支吾吾一個字也答不上來,所以兒臣認為,此事必然大有蹊蹺,還請陛下明察。”
“太子妃的意思是有人設計陷害?”太后笑意森森,“那不如交給廷尉府好好審審?”
“不!不需要審問!”趙昔微沒有任何猶豫,“此事只不過是誤會一場而已!”
太后處處挖坑,但趙昔微怎麽會傻到往裡面跳?
“等太子殿下回來,真相便自然揭開了!”
“哦?”太后坐直了身子,“你憑什麽如此堅定?”
此時皇帝將手指搭在了扶手上,目光如炬地盯著她。
趙昔微摸了摸掌心,一片濕漉漉的冷汗貼著肌膚,她壓下心間冷意,揚眉衝座上的掌權者從容一笑,話語落地有聲:“憑我對太子殿下的了解!”
李玄夜踏入殿內之時,恰好就撞見這一幕。
那笑意,如星河之璀璨,似百花之明媚。
沒有任何預兆,也沒有任何安排,就這麽照進了他心底的最深處,讓他的心跳驟然有些加快,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勾了勾。
不過這笑意隻浮現了一瞬,他就迅速回過神來,臉色頓時一冷。
趙昔微看到他,眼底笑意漸濃,嬌聲道:“殿下怎麽才來?酒都冷了!”
眸光如水,若有似無地瞟著他,三分嗔怪七分柔情。
“好端端的怎麽就惹上了人家姑娘”
即使是無聲的交流,他也讀出了她心中所想。
李玄夜笑了笑,對周圍或驚或疑的眼神視若無睹,徑直牽起了她的手,在皇帝左側第一席的位置落座,奉酒的宮人上前,跪在一旁為他斟了葡萄酒,又輕手輕腳地退至翠屏之後。
他執了酒盞,姿態優雅地在唇邊聞了聞,卻沒有急著送入口中,隻偏頭看向身旁的趙昔微,“聽說我們微兒失寵了——”
“什麽失寵?”趙昔微一愣,瞬間有不好的預感。
清透的玉盞在修長的指尖輕輕轉了幾下,他抬起衣袖,眼底有笑意升起,才飲了半口,手臂忽然橫伸,將玉盞遞至她唇畔,含笑低語道:“食共並根穗,飲共連理杯……微兒陪孤共飲如何?”
趙昔微本想拒絕,但瞥見四周那各種各樣的眼神,立即就改了主意。
要看?就讓你們好好看看!
她忽地一笑,然後低頭,就著他的手,緩緩喝了剩下的半盞酒。
四目相對,脈脈如訴。
整個大殿,立時陷入一片寂靜。
大庭廣眾之下,還有皇帝和太后盯著,這太子對太子妃寵得也過於張揚了……而這太子妃也太不知收斂了!
美酒入喉,薄醉上頭,染紅了桃腮,浸透了杏眼。
“都這個時候了,殿下還有心情玩笑!”她輕撫著滾燙的耳垂,幽幽瞪了他一下,低聲抱怨道,“你知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
話未說完,唇上忽然一軟。
他夾著一隻晶瑩剔透的蝦灸送到她唇邊,笑意溫柔:“發生什麽也不能餓著微兒!”
“……”趙昔微小小的無語了一下。
但是被他這麽一提醒,才想起這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還真的餓得胃裡有些難受……便順從地張開嘴,小口地咬住了烤蝦。
蝦肉酥嫩鮮甜,入口彈牙細膩,還帶著淡淡的奶香味。
李玄夜見她喜歡,索性把那整盤蝦都端了過來, 又旁若無人地卷起衣袖,擺開了把一桌子美食都要喂下去的架勢。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把眼睛往哪裡放才好。
趙昔微一開始還有些臉皮薄,但奈何美食的誘惑力太大,他挑的又都是她最喜歡的口味,便索性來者不拒照單全收了。
如此幾番,直到她幾分半飽,他才放下筷子,淡淡掃了一眼四周。
殿內雖然已經開席,但眾人都傻愣愣地盯著太子給太子妃喂食,見他突然停了動作,頓時就感覺後背有些發涼。
“大家怎麽不吃?”太子殿下坐正了身子,把手指放在桌上,不緊不慢地敲了敲,態度看起來十分平淡,沒有半點要為難誰的樣子,甚至還有著少見的親切之色,道:“難道是因孤來得遲了,對孤有什麽怨言!”
眾人回過神來,忙躬身應道:“吾等不敢!”
“那就是了!”他點點頭,又朝皇帝笑道:“兒臣掐準了開宴時辰,本不會遲到,只是過來的路上發生了一些意外,以至於拖延了兩刻鍾,父皇不會生兒臣的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