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殿內。
忽然被召來議事的官員們面面相覷。
一個用眼神飄向對面:“什麽情況?發生什麽大事了?”
另一個眼神又飄了回來:“誰知道呢!總之小心點,太子殿下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有人一臉沮喪:“這大半夜的把我叫過來,家裡內人又要不高興了!”
“……”
氣氛突然就冷了。
大半夜的,太子殿下不該是美人在懷嗎?
就有人戳了戳旁邊的同僚,用眼神交流:“聽袁侍衛的口氣,太子好像是跟太子妃吵架了呢。”
“啊……”幾人就露出了“我懂”的眼神,然後再會心一笑,表達一種“都是過來人”的欣慰。
一道寒光射來,幾人臉色就是一僵。
太子殿下冷冷的聲音就在上頭響起:“深夜議事,諸卿似乎很不高興?”
幾人忙拱手一禮,戰戰兢兢地道:“為國分憂乃是臣子分內之事,下官絕無怨言!”
太子都要拿幾大家族開刀了,誰還敢去做那個出頭鳥!
冷笑一聲,李玄夜倏地將手中卷冊展開,手掌向旁邊一伸。
身側的內侍忙捧了筆墨過來。
“此戰關乎涼州軍的威名,更關乎大魏的國運,斷不可有任何差池,卿等務必要盡心盡力——”
宮燈如晝,滿殿輝煌。
忽聽門外響起急促腳步聲,袁策一陣風似的疾步入內。
“殿下,太子妃病了!”
……
寢殿內,一群宮女急得團團轉。
“太子妃,太子妃您醒醒!”
“禦醫呢?禦醫什麽時候到?”
“有人去回稟殿下了嗎?”
“回了,殿下正召集群臣議事!”
“哎呀這可怎麽辦呢!”
正焦頭爛額時,忽然殿外響起一陣急亂的腳步聲。
錦繡等人正無措地守在床榻前,聽見聲音神色一喜,一抬頭,來人已疾步邁了進來。
“太子殿下!”一群宮女忙跪了下去。
李玄夜一個箭步已到了床榻之前,目光凌厲掃向一旁的宮女,“怎麽回事?”
錦繡跪在地上顫聲回答:“小……太子妃葵水來了,腹痛難忍昏迷過去了!”
李玄夜聞言,隻覺得緊繃的心弦放松了些許。
低頭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臉色蒼白得像失了血,細長的眉皺成一團,額上冷汗淋漓,身子蜷縮成一團,
這一幕撞入眼底,讓他心頭忽然就是一痛。
他不是沒有見過她脆弱無助的模樣。
那個雨夜,他在無人的街頭找到她。
她也是這樣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卻是一聲不吭地蜷縮在角落。
宮人都識趣地退了下去。
李玄夜一把將她抱在懷裡,想到自己方才居然為了一句話跟她生氣,他心底頓時愧疚得無以複加。
握住著她冰涼的手,他一時忘了要說什麽話。
趙昔微昏昏沉沉地,隻覺得自己墜入了一個無底深淵,寒意侵入骨髓,令她全身的血液都凝結成了冰,這冰似銀針一般,順著全身的血管,一根一根刺穿五髒六腑,讓她痛得不能自已。
四周一片黑暗,那疼痛幾乎要將她撕碎,她哭不出來也喊不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深淵中忽然有一團火光亮起。
她不由自主地朝著那火光而去,伸出雙臂用力地將這團火光攏住。
乾燥、溫暖的感覺從肌膚傳來,凍結的血液開始複蘇,僵硬的身體也漸漸柔軟。
她終於有力氣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雙星辰般的眸子。
“殿下……”她喃喃地喚了一聲。
“是我。”
她望著他,怔愣了一瞬。
忽然想起他離去時的冷酷決絕,委屈和埋怨如潮水蔓延,填滿了整個胸腔,淚水悄無聲息地就滾落了下來。
“怎麽了?”李玄夜胸口一緊,從來沒有覺得像現在這樣驚慌失措過,一手輕輕揉著她的後腦杓,一手將她更有力的抱在懷裡,柔聲安慰道:“乖,微兒不哭,禦醫馬上就到了。”
“李玄夜……”她緊緊地抱住他,聲音充滿了祈求和脆弱,“你抱抱我,好好抱抱我……”
“好。”
心口仿佛被狠狠揉了一把,讓他又愛又憐,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才好,只知道順著她的要求,不由自主地用力摟緊了她。
寒冷褪去,知覺恢復,疼痛感卻愈加的清晰。
趙昔微無意識地抓緊了他的衣袖。
她以為上次徐雲嬌那一腳帶來的疼痛已是極限,卻沒想到還會有這一次。
這種疼痛遠遠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圍。
它不同於刀尖剜肉的痛,這是一種軟綿綿、黏糊糊的痛,而且它隨著血液流動,凡是血液能抵達的地方,這種疼痛也能鑽入,與此同時,它還隨著大腦而轉動,思維清醒時能把人折磨到渙散,思維渙散時又能把人折磨至清醒。
在這樣生不如死的疼痛中,她堅硬如鐵的意志力瞬間變得不堪一擊。
這是一種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的酷刑。
她沒有一絲絲反抗的余地,只能閉上眼睛默默承受。
直到有隻手掌貼在她的肌膚上。
修長有力,溫熱乾燥,在她小腹緩緩揉按。
不疾不徐,似清泉流過,讓她放松了神經。
似從死亡邊沿得到救贖,她終於得見光明。
疼痛感褪去少許,她將腦袋貼在他胸膛,聲音充滿了眷戀:“我以為殿下不理我了……”
“是我不好……”李玄夜嗓子有些發緊,掌心仍在輕輕揉著她的小腹,“我不知道……對不起……”
趙昔微頓時呼吸一滯。
她其實不是小性的人, 很多委屈她都能選擇看淡,很多不公她也能選擇接受。
從小到大她就在被迫學習如何面對困境。
要無堅不摧、要逆流而上。
但是在他面前,她似乎可以成為一個普通女子,可以有脆弱,有委屈,有抱怨……
她忍不住望向了他,眉眼溫柔,如月下湖水,深沉、靜謐,讓人感到心安又放松。
她微微笑了起來,臉頰蹭了蹭他的胸膛,悄聲道:“我也不是有意推開殿下的,只是當時身子太難受了……”
李玄夜嘴角彎了彎,滿是疼惜地道:“每個月都這樣痛嗎?”
“不是。”趙昔微捏著他的衣袖,“是從宮裡落水之後,才這樣的。”
落水——
李玄夜手上動作忽然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