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上帶著柔和而親切的笑,說起話來溫聲慢語,沒有一點帝王的架子,如果不是穿著一身龍袍,很難讓人將他與九五之尊聯系起來。
這讓趙昔微有些驚訝。
想不到,李玄夜這樣冷的個性,其父皇卻是這樣平易近人。
“曹德,去把櫻桃米糕端來,給太子妃嘗嘗。”才落座,皇帝就笑著吩咐了下去。
趙昔微忙起身道謝:“臣妾謝陛下隆恩。”
“不是什麽好東西,宮裡也就靈犀喜歡吃,朕看到你,就想起靈犀也是你這般的年紀……”皇帝笑容裡是藏不住的歡喜,又道:“以後有什麽想吃的,想穿的,都讓人給曹德帶句話就是,東宮沒有,朕這裡有。”
趙昔微就又謝了恩。
曹德已捧著一個托盤過來,笑眯眯地道:“這是禦膳房才做的,太子妃請趁熱吃。”
趙昔微就望了李玄夜一眼,見他淺淺一頷首,就隻好小心地嘗了一口。
味道果然十分好,有櫻桃的酸甜,又有糯米的香軟,上面還用金黃的桂花做點綴,入口便讓人唇齒生香。
最驚奇的是,這櫻桃糕被捏成了兔子形狀,一隻隻晶瑩剔透,擺在天青色的瓷盤裡,十分精巧可愛。
趙昔微不由莞爾。
皇帝還真把她當成小孩子了。
本來隻想吃一口以表謝恩的,可這櫻桃糕的味道確實美味,趙昔微就忍不住吃了三個。
皇帝看她安靜乖巧的模樣,就又笑了笑,突然道:“當年沈愛卿也最喜歡吃糕點,他是江南人,喜歡甜軟香糯的食物,當時朕想請他做太子太傅,這老家夥拒絕了,理由都沒給朕一個。哎!你說,你外祖父若還在世,會不會後悔?”
趙昔微夾著半隻櫻桃糕的手指就是一頓。
前一句是對李玄夜說的,後一句是對自己說的。
沈愛卿,就是她的外祖父。
趙昔微不知道皇帝為什麽突然提及外祖父。
她對外祖父的記憶完全是一片空白的,從出生起娘親就一直瞞著這一切,即使後來知道了真相,那也是一個蒼白無力的名字而已。
但是直覺告訴她,皇帝肯定不是突然一時興起就跟自己聊往事的。
隻一思忖,她便敏銳地抓住了“拒絕”“後悔”二個關鍵詞。
這麽多年了,皇帝還記在心裡,看來是頗有微詞。
她腦子飛快的運轉著,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已想好了應對之詞,恭敬地道:“這麽多年了,陛下竟還記得外祖父的口味,他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定然會十分後悔。後悔走得太早,沒能一直輔佐陛下。”
過去的事她不知情,外祖父是為什麽拒絕皇帝的,皇帝又為什麽記了這麽久,這些她都無從得知了。
是以,她故意忽略了前半句,不好奇,不追問,不提及,隻表達了對皇帝的忠誠。
皇帝點了點頭,笑容裡有了幾分讚賞。
李玄夜看了趙昔微一眼,試圖轉移話題:“父皇您今天服藥了不曾。”
皇帝擺擺手製止了他的話,繼續跟趙昔微說道:“朕現在老了,是越來越喜歡回憶往事了。朕記得,當年你娘親也就十六七歲吧,那時候皇后也還在世,你娘親偶爾入宮,喜歡去皇后宮裡玩……”
趙昔微更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對自己說這些,但是她從李玄夜的神色可以判斷出,皇帝這段話肯定沒那麽簡單。
——很簡單,如果皇帝一直在人前如此懷念皇后,那李玄夜眼底為何有些錯愕?
複雜的人生經驗告訴她,一個人如果能獲得所有人誇讚一句“仁厚善良”,那這個人要麽是有大智慧,要麽就是有大偽裝。
而皇帝正是這種人。
在這之前,趙昔微幾乎從所有人的嘴裡聽到的評價,都是“陛下是個仁德之君”。
但真的如此嗎?
一個常年帶病的皇帝,從小被太后轄製,卻仍能牢牢的把持朝政,甚至還能栽培出一個出色的太子。
太后雖然有一班強硬的黨羽,可到底也沒能奈何皇帝,不是麽?
隻這短短一刻鍾,她已經改變了對皇帝的第一印象。
心裡有了推斷,那態度就更恭敬柔順了:“能得陛下如此敬重,皇后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是啊,朕現在常常還會夢見她,夢裡她還和年少時那般的活潑可愛,只是……”皇帝忽然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李玄夜霍然站了起來:“父皇!”
“咳咳——”皇帝直咳得滿臉通紅,卻固執地不肯讓人服侍,隻強撐著身體慢慢地擦拭著嘴角,看上去虛弱得隨時都會倒下一樣。
李玄夜當機立斷:“曹公公,呈湯藥上來。”
“是。”
曹德紅了眼眶,捧了托盤過來:“殿下,有勞了。”
李玄夜一手端了藥碗,一手輕輕撫著皇帝的背:“父皇,您去榻上歇歇怎麽樣?”
皇帝仍在劇烈的咳著,還不忘搖了搖頭。
李玄夜無奈,正想吩咐曹德,手上的碗卻被人接住了。
他一怔,就見趙昔微已挽起衣袖,跪坐在他的身旁,平舉著湯碗呈在他的面前, 好讓他方便服侍皇帝。
李玄夜目光閃了閃,再也沒有說話,隻就著趙昔微的手,用湯匙嘗了一小口藥,然後才又舀了一杓,遞到了皇帝嘴邊:“父皇,兒臣服侍您喝藥。”
他的動作極輕極緩,每一口都不忘輕輕吹了吹,生怕會燙到皇帝一樣。
就連力度也是拿捏得剛剛好。
病著的人氣息衰弱,喂藥要是太用力,那病人一張嘴藥就灌了進去,很容易嗆到氣管,導致病人身體更加不適。
可要是太不用力,那藥就從嘴角流了出來,病著的人往往又很敏感,最是見不得自己狼狽的樣子。
趙昔微常年照顧生病的娘親,自然懂得這其中的微妙。
可讓她驚訝的是,想不到堂堂太子殿下也懂。
若不是今天親眼看到,她根本無從相信,平時那個冷峻威嚴的太子,竟然有著如此體貼細心的一面。
皇帝喝完了藥,終於緩過勁來,目光在李玄夜而趙昔微身上來回穿梭。
李玄夜絞幹了手巾,服侍皇帝擦了臉,又漱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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