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昔微一臉錯愕:“殿下不是為了米鋪才回來的嗎?”
“哎呀!”唐珩急得胡子都翹起來了,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為了米鋪,也為了你,這兩件事不衝突啊!”
“我?”趙昔微瞪大了眼睛。
“那當然了!我跟你說啊……”
唐珩聲音又低了下去:“現在王范是徹底要跟你們趙府過不去了,你啊,趕緊的投靠殿下是正經事,否則,哎,你爹現在這個樣子,你們趙府也亂成了一鍋粥,指不定到時候他們要拿你怎麽著呢!”
“……”
李玄夜交代完了崔玉堂,瞥見趙昔微臉上為難的神情,便冷冷喚了一聲:“唐珩。”
“哎!”唐珩立即收斂了媒婆一般的急切,轉向李玄夜,戰戰兢兢地道:“微臣在。”
“你要是閑著沒事乾,可以去掖門司幫忙巡營查夜。正好崔都侯今夜輪值,你去了他也有個說話的人。”
“啊……下官忙呢,忙得很呢,下官這就要回去衙署整理檔案呢!”唐珩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森冷,忙攏了袖子就告退。
趙昔微看他狼狽至極的樣子,不由嘴角一翹。
哪料一個低沉又威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上來。”
趙昔微後背一涼,只見李玄夜已坐在了車廂內,正撩了車簾淡淡看著自己。
逆著天光,他的面容如玉石雕刻一般完美,白皙的下頜骨棱角分明,眼眸如寒夜中的銀河,閃耀著又冷又傲的清輝。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就像九天銀河俯視著大地,一草一木,一花一葉,都在他的恩澤之中,在他的照拂之中,在他的統治之中。
隻這一眼,她忽然就生出了無限的敬畏。
想起方才在寢殿,自己竟然做出了那麽大膽的決定,全然忘了他的身份。
是啊,人後他對自己再溫和,可人前,他依然是不可觸犯的太子殿下。
搖了搖頭,心裡那一絲絲異樣的情緒就風吹雲散了。
“發什麽呆?還不上來?”他的聲音又淡了幾分。
趙昔微頓時覺得連頭皮都是麻的了,連忙拒絕道:“殿下,這恐怕不妥……”
一旁的崔玉堂正和袁策在商議著什麽,聽見李玄夜的聲音,好奇地抬頭看了過來。
他全然沒有發覺兩個人之間異樣的氛圍,嘻嘻笑道:“趙姑娘,你要是不方便,一會兒我騰出一輛馬車,專門安排兩個人送你回去,如何?”
“不勞煩崔都侯了。”趙昔微還沒回答,李玄夜已寒聲回絕了他,“孤正好要去丞相府一趟。”
“啊!”崔玉堂一愣,“殿下您不去紫宸殿了嗎?”
對上李玄夜那涼涼的眼神,他一拍後腦杓,忙道:“哦,卑職明白了!殿下您是要去探望丞相的病情,哎,不如卑職也一起去丞相府好了!”
說著話腳背忽然一痛,他不滿地道:“哎呀袁策你幹嘛踩我的腳!”
袁策嘴角一陣抽搐,拱手道:“不好意思,踩錯了。”
“真是的,怎麽跟裴臨風一個德行!”
才說完,另一隻腳又是一痛,崔玉堂立即彈跳了起來:“喂,你不要仗著自己武功高就欺負我啊,我好歹也是禦前武官——哎哎哎你有話好好說別拖我,你放手——”
可袁策無視他的呼喊,一手抓住他的肩,就把這個影響主子終身大事的家夥給拖走了。
門前就只剩下了趙昔微和李玄夜兩人。
趙昔微不敢再僵持,隻好小心翼翼地提著裙擺上了他的馬車。
馬車轆轆前行,李玄夜拿了一本書在看,一路上只剩下紙張沙沙的聲響。
趙昔微坐在他的右側,緊張得整個手心都是冷汗。
在她的記憶力,兩人雖然有過幾次交集,可到底算不上親密,更別說一起坐在車廂裡了。
見鬼,平時覺得太子的馬車很寬敞,可現在怎麽看怎麽都覺得過於狹小——兩個人雖然隔開了一尺有余的距離,可兩個人的衣裳都免不了要接觸。
馬車晃晃悠悠,偶有微風穿過,卷起他的衣袖輕輕飛揚,漫不經心地覆上她的裙擺,兩種面料,互相交疊纏繞,空氣裡莫名生出了幾分溫柔繾綣。
趙昔微感覺呼吸都凝滯了,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衣袖,覆在了自己的腿上,落在了自己的鞋上。
空氣裡全是他身上的氣息,是很特別的梅花熏香,帶著冰天雪地裡的清冷,和凌霜傲雪的驕傲,以及雪後初晴的明朗。
一如他本人。
又是一陣風襲來,拂起他的衣袖輕輕落在了她的手背。
趙昔微後背一僵。
金絲織就的面料,是普通織物所沒有的細膩與厚重,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觸感是那麽的真實,就像是他帶著薄繭的指腹,一點一點撫上她的肌膚。
趙昔微莫名就是一陣的臉紅耳熱,心也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來。
此時此刻,她恨不得馬上找個地洞鑽進去,或者直接掀開車簾跳下去。
然而,她卻只能繃緊後背,表情端莊地坐在這裡,一動都不敢動。
算了,既然都上了他的車,既然都已決定了要跟他在一起,那麽還有什麽好扭扭捏捏的!
她已經做出了最大膽、最冒險的選擇,就應該拋卻那些害羞緊張的小兒女之態。
她要勇敢冷靜地接受以後的一切。
包括和他發生的一切。
趙昔微這麽想著, 慌亂不安的心情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讓繃直的後背慢慢地放松了下來。
李玄夜眼睛落在書卷上,嘴角卻隨著她的變化,輕輕漾開了一抹極其淺淡的笑意。
過了好幾條街道,趙昔微已完全恢復了風平浪靜,甚至可以無視兩人交纏的衣袖時,李玄夜才將書本合上,問:“唐珩給了你一本東宮起居注?”
“呃……”趙昔微覺得,那種讓她不適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如潮起潮落的海水,不緊不慢地拍打著她的心房。
“是有這麽一回事……但是……我並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送這個給我。”
“哦?”李玄夜隨手將書本放在膝蓋上,挑眉看她:“我沒聽錯的話,他方才問你,是否懂了他的意思?還問你對我了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