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端了茶杯,跟老夫人笑著講起了家常:“我年輕時候也是個喜歡詩詞歌賦的,什麽四書五經、史書兵法,都喜歡看著玩,後來嫁了人,王府裡事情又多,忙起來一年到頭沒半日閑,就漸漸地丟開了。”
王妃是覺得讀書好呢?還是不好呢?
這話正著聽反著聽,都是如此的滴水不漏,讓趙昔微有些摸不清她真實的意圖。
“那可不是!”老夫人是個機靈的,接著話題道:“女孩子總共就那麽幾年的舒服日子,一旦嫁了人就忙得昏頭轉向的,哪裡還有空賞花聽戲的?所以我常跟媳婦們說,不要拘著孩子,她們喜歡什麽就由她們去。”
說著伸手一指趙承燕,笑著道:“別的到還好,隻我這個長房的孫女,偏偏就喜歡讀書。也不知道是不是隨了她父親!”
“哦?”王妃的聲音就有了幾分興致,朝趙承燕看了過去:“這位就是趙丞相的嫡女了?”
趙承燕忙起身,輕聲慢語地回答道:“臣女趙承燕見過王妃。”
“好孩子,近前些來。”王妃攜了趙承燕的手,還是那樣笑語盈盈的模樣,端詳著讚歎了一番趙承羽的美貌,比之前誇趙承羽有之過無不及。
趙承羽站在一旁,雙頰突然就失去了紅潤的顏色!
“可真是一個端莊的孩子!想不到還是那樣的好學,可都讀了些什麽書?”王妃親親熱熱地問。
“回王妃的話,早些年讀了四書五經、還有半部史記、樂府詩集,可惜臣女愚鈍,又不太上進,在外頭也不敢說好學,只怕丟了父親的臉。”
“瞧瞧,老夫人您真是有福氣,孩子們一個比一個乖巧懂事!”
王妃開懷笑了起來,眸光溫柔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兒,道:“你父親是當朝丞相,當年在博士子弟中便是萬裡挑一的才俊,莫說你一個閨閣女子,就是大魏朝堂,也難有第二個能跟他比的。”
趙承燕適時地紅了臉。
王妃看著更加喜歡,就問道:“今年多大了?幾月生日?”
得知趙承燕上個月才過了十六歲的生日,忙從手腕上脫下一隻羊脂玉的鐲子,笑道:“這可就是我的不是了,也沒給你準備禮物。”
趙承燕忙推辭不受,王妃卻不允,幾番推辭下來,老夫人和大夫人都笑著道:“燕姐兒,這也是王妃的一片心意,你就接了吧。”
趙承燕這才雙手接過,又行了個標準的屈膝禮:“多謝王妃垂愛,臣女受之有愧。”
王妃不住地點頭,看起來十分高興。
跟老夫人聊起了一路北上的見聞,甚至還聊起了王世子:“他從小在江夏長大,養成了個無拘無束的性子,回京這段日子可把他悶壞了,這不,今天和太子殿下一起去西郊圍獵去了。”
老夫人就笑道:“老身也曾見過世子爺的。當年江夏王帶著世子爺回京領賞,銀鞍白馬,那是何等的英俊瀟灑。”
“是啊。”王妃歎了口氣,“那年江夏逆賊作亂,王爺被八千逆賊圍困在夏口,要不是有這孩子,我怕是回不來京城了。”
說著眼裡便有了盈盈淚光。
一人對八千,光是想想便已知道這是何等的凶險!
就連年幼的趙承妙都聽得入了神,好奇地追問道:“真的嗎?!世子爺一個人打敗了八千逆賊?那是不是比我哥哥、爹爹還厲害?”
三夫人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頭。
趙昔微不由得有些好奇,側耳細細聽著。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六月的江南,正值酷暑時節,逆賊把夏口的水源切斷了,城內圍困的將士不勝其苦,為了鼓舞軍心,剩下的一口水井全部優先供給士兵們喝,我和王爺連沐浴都成問題……”
“王爺緊急求援,可是離夏口最近的江陵城也隔著一條江,城中也無人能突出八千重圍。世子爺向王爺自求請試。王爺一聽就怒了,說,我手下的將士都說難以突破,你一個從沒有上過陣的毛頭小子,哪裡來的自信敢一個人出城??我也很著急,老夫人您知道的,我四處尋醫問藥求神拜佛,才懷上了他,統共就這麽一個孩子,哪能舍得讓他去冒這個險?”
“可是世子爺反倒勸慰我說:‘我們身為皇室宗親,享受著萬民供奉陛下恩澤,在如此危難時刻怎能畏縮不前?現在將士們不敢輕易突圍,我更加要做出個表率鼓舞士氣才對。如果我也選擇退縮,任由逆賊日漸猖狂,不僅僅辜負了天下百姓和陛下,就連父母的養育之恩也對不住了’。 ”
“王爺一聽,沉默了半晌後,終於同意讓他去試試。”
王妃淚盈於睫,身旁的侍女忙遞了帕子過來。
王妃擦了擦眼淚,繼續緩緩道:“那天天還沒亮,他就帶上箭囊,攜了一張弓,騎著一匹馬,我和王爺親自開的城門。他一騎飛出,外面的賊人立即亮出了兵器。我嚇得險些暈倒,心裡不住地祈求神靈,只要能保佑他平安歸來,就算是折我三十年壽命都行。”
“我才祈禱完,外面忽然一陣騷亂,漫天箭雨紛杳而至,我緊緊地揪住了王爺的衣袖,這才沒有倒下去。我不敢去看,可又不能不看,卻見他飛越過重圍,回首取箭,弓弦震顫,嗡嗡地的幾聲,在耳邊如電閃雷鳴一樣,我緊張得閉上了眼,等再去看的時候,就見為首的數名逆賊都已應弦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宵小都嚇到了,一時間無人敢再動作……”
“我以前只知道將士們為國爭光,經歷了這一遭才知道,那些兒郎們的母親妻子,是有多麽的揪心!”王妃說到此處,已經是淚如珍珠一般滾落。
這一哭讓眾人都有些心酸,想不到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也有這樣的慈母心腸。
三夫人想起了在外征戰的丈夫和兒子,半捂著臉小聲的啜泣著。
二夫人抿著嘴角,神色肅然而寂寞。
大夫人從小養在蜜罐裡,聽見王妃這樣一般哭訴,卻想到了自己。
她雖然不用像別的女人那樣體驗生離死別之苦,可守在身邊也得不到他的心。到底是哪樣更苦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