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遊還沒有從這一撞中回過神兒來,場景便再次切換。
這一次,天已黑透,外面的雨水落地之聲越發厚重了。
唐遊見得自己正站在一間屋子的明堂之內。
他背對著槅扇門,左側越過木雕花罩,是一間臥室,右側則是一間標準的書房。
此刻,屋內一片漆黑,床帳垂落,想必房間的主人正在睡覺。
有了剛才撞小孩的一幕以後,唐遊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動作極為小心,輕手躡腳地向右側書房移動,他想通過桌子上的東西,了解一些房間主人的情況。
他三步一回頭,對身後熟睡之人,格外提防。
可就在他謹慎活動的時候,窗外的長廊上竟出現了一個緩慢移動的身影,他的影子投下來,透過窗戶上的木雕花紋,看得一清二楚。
唐遊見狀趕忙蹲下身,以免被人探查。
但當他蹲下,不錯神兒地盯著那個影子的時候,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起初,他以為經過之人是個半大孩子,或者個頭不高的成人,但是仔細分辨以後,才確定,這影子沒有頭!!
這是一個正在緩慢行走,且沒有頭的人!!
唐遊見過鬼,他十分確定鬼沒有影子,即便修得能夠操控實物的道行,鬼也沒有影子,因為鬼沒有實體身軀。
可眼前這個東西,有一個除了頭,其他部位均為實體的身軀。
這讓唐遊不寒而栗,心中不由祈禱著:趕快走過去,不要停下來。
可就在這時,那個身影站在了槅扇門的正中間,並且轉過了身。
唐遊感覺自己慫得,快要蹲著尿了。
正如順理成章的情節,那東西推開了門。
吱嘎——
他站在門檻之外,但唐遊不敢去看。
他藏著頭,向旁邊的瓷器架躲去。
他不敢捕捉無頭怪的身影,只是聽得下雨聲變得更加清脆了,新鮮空氣的泥土味也隨之進入屋內。
就在這時,外面一道閃電,在唐遊逃避的眼瞼上一晃而過,似乎是在提醒他抬頭看看。
他下意識緩緩抬頭。
轟隆隆——
無頭怪的一條腿,伴著巨大的雷聲邁進了門檻。
唐遊這才看清楚,那是一個高大男人,被抽乾血肉以後的身體。從他的姿態看得出,他生前應該有健身或者習武的習慣。
他脖子處的切口很齊,一眼便知是被刀斧之類的利器,一招完結的。
他站在明堂內停了一下,然後緩緩向床榻轉去,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唐遊的存在。
唐遊這才松了一口大氣。
其實,他格外好奇這個無頭怪想要幹什麽。
唐遊這才想起來,在之前的兩段場景中,大掌櫃說扳指的所有者可能是詐屍了,讓畫中的男人不要將扳指帶回府中。但男人不聽,不僅帶回府,還給埋在了自己家的院子裡。
難不成眼前這個無頭怪就是詐屍的男人、扳指的主人?
想到這裡,強烈的好奇心壯起了唐遊的膽子,反正都已經畫穿了,還怕什麽怕?
他不敢發出聲響,緩緩起身,正準備跟上無頭怪,就見到睡在床鋪上的人,竟然被驚醒了。
“怎麽刮風了呢,門都開了,真是。”他掀開床帳,坐在床邊準備下地關門。
但一抬頭,正好與無頭怪望個正臉。
在閃電的映襯下,唐遊見得床上的男人張大了嘴,臉色瞬間煞白。
他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畫中的男人。 “陳……陳寺晁!你真的詐屍了?!”
男人的驚恐已經達到了極限,這是他目前唯一能說出的話。
不知是沒有頭的原因,還是不願多說的原因,無頭怪並沒有回應他。
無頭怪直接揚起了枯槁的手,那手的指甲極長,長到呈現出了彎曲狀。
重點是,那隻手上,竟戴著一對極為顯眼的扳指,如果沒有猜錯,那就是槐樹下所埋之物。
手臂揚起後,一把便掐上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掙扎拍打,但都無濟於事。
無頭怪將男人緩緩從床上拎起,掐著脖子舉在了半空。
就在唐遊想要往前挪兩步的時候,
呲啦——
一聲撕肉的聲音,無頭怪的另一隻手一把撤掉了男人的胳膊。
“嗯啊!”
男人痛苦的想喊,卻發不出聲音,鼻子與嗓子之間一聲呻吟。
唐遊整個人都驚呆了,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男人明明是好心好意把無頭怪的東西埋葬了,還選了最為優沃之地,怎麽反倒遭受這般對待?!!
這……這天理何在啊?!!世間還有公道可言嗎?!!
唐遊看著男人鮮血橫流,痛苦的表情也越來越虛弱,竟一下不覺得害怕了。
他站在地中間,向四周找尋,然後從瓷器架上抄起一個大瓷瓶, 拎著就朝無頭怪走去。
在距離無頭怪兩米多遠的時候,猛地朝他丟去:“你這個不知恩重的王八羔子!”
一下過後,花瓶穿透了無頭怪和男人的身體,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反而是無頭怪的五指中,握著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你妹啊!”唐遊猛地跳起身,憤怒的情緒就快燃爆身體,可他握著拳再一抬頭,竟回到了黑漆漆的門市之中。
方才的氣憤一時無法平息,唐遊照著牆壁猛踹了好幾腳,雪白的大白牆,被他踹上了好幾個腳印。
“你喵了個蛋!”他邊說,邊回身指著畫像吼道,“你讓我回去!你看我不替你報仇!!”
唐遊正喊著,身後突然出現一道暗影。
他立馬從情緒中抽離,警惕回頭,這才看到,畫中的男人竟然走了出來。
而這一次,唐遊可以確定:他是鬼,不是人;他在現實中,而不在畫中。
“小夥子,你好!我叫錢友來。”
唐遊抹了一把嘴巴上冒出的汗水,回復道:“你好!我叫唐遊!”
沒等唐遊對剛才的事情提出疑問,錢友來就自己交代道:“你是近三十年來,唯一一個敢在幻境中,替我伸冤的人,就連我的後代,面對當年的場景,都委委懦懦,只顧得自己逃命。”
“我很欣慰,也很感激你,這間房子你可以使用了。”
“我錢某人生前是一代名商,創下的基業,萬代流傳。死後是一蒙冤凶煞,寧可我負千萬人,不叫千萬人負我。我認了你,就是前程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