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模糊的聲音從更深處傳來,在封閉的通道中回蕩著,高低起伏,詭異非常,晏黎抬頭看向裡面,盡頭昏黃的蠟燭火光中,那些人正做著怪異的動作。
此時的通道已經足夠寬闊,他只要低著頭微微彎腰,就能在裡面正常行走,而兩邊的距離也從最開始的僅夠一人通過變成了能讓兩三個人並排行走。
他回頭,看向身後的沈溪,沈溪個子還要矮一些,此時已經能站起來,彎著腰艱難地朝他走來。
“沈溪。”晏黎看著俏臉微紅輕輕喘息著的沈溪,突然覺得心底一熱,便伸出手。
沈溪聽到他的聲音後抬頭,就看到了晏黎朝自己伸來的手,她輕輕把因為汗而粘在臉上的頭髮向後撩,然後抓住了晏黎伸來的手。
入手一陣溫軟,晏黎手臂用力,拉上了行走艱難的沈溪,把她拉了過來。
“謝謝。”沈溪腳步踉蹌了一下,被晏黎的臂彎托住,感覺臉上有些發燙,就低著頭,聲音細微。
“沒事兒。”晏黎撓了撓頭,看向她,有些驚訝自己剛才的舉動,但他很快就收斂了心神,“走吧。”
越往裡深入,隧道以一個平滑的角度朝著裡側放大,就像一個倒放著的棱錐,裡面的空間愈發寬闊。
走過了大概二分之一的距離,這條通道很長,晏黎和沈溪都已經能直起身體自然地行走了,兩旁變得很寬敞,兩人並排走著。
但對面的那些“人”,卻還是像沒看見他們兩人一樣,繼續著各自的動作,此時離得近了再看,那種詭異感更加強烈,隨著兩邊通道越來越寬,兩人加快了腳步,很快走到擺放著桌子的那個空間前。
對面,晏黎拉著沈溪在距離桌子和人群大概十步的地方停住了,看著前面那些人怪異的舉動,面色凝重。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沈溪看著眼前的幾人,疑惑地對晏黎說道。
晏黎搖了搖頭,他也很迷惑。
眼前,一張寬大的長桌擺在對面,桌上放著大大的生日蛋糕,上面插著的蠟燭安靜地燃燒著,晏黎一眼所過,上面插著九隻蠟燭。
有的人們習慣在生日蛋糕上插上與過生日人年齡相同的蠟燭,如果此時蛋糕上插著的蠟燭是九隻,那麽,對應著過生日的夢夢的年齡,九歲......
而他和楚大正在診室裡見到的“柳柳”看著也只有兩三歲的樣子,就算是因為身體瘦小,年齡其實偏大,但也絕對不超過五歲,所以說,這場生日舉辦的時候應該是她媽媽“自殺”之後的五年左右。
看著桌子旁邊或站或坐姿勢各異的人,夢夢的媽媽,爸爸,哥哥,女老師,老師的孩子,廚師,廚師的孩子,晏黎眯眼,如果按他的猜測,他們這些人出現在電視機後的世界,那麽他們此時應該都已經“死”了,或是說,出現在外面的那個“人”,已經不再是他們自己了。
沈溪之前說過,她在第三棟居民樓五樓的經過,最後,那個矮小男人的身體出現在了電視裡,雙目空洞地看著外面......然後有一個可以隨意變換形象的人代替他出現在了外面。
若是如此,那麽之前他們所見到的那些莫名死掉的人,從二樓跳下自殺,被困在廁所三天后渴死,在居民樓服安眠藥自殺......這些詭異死去的人,真的是他們自己嗎?還是說,是從電視機裡走出來的人替換了他們的身體,做了這件事......
就像夢夢的媽媽最早感覺到的那樣一樣,
有什麽東西在漸漸控制著她的身體...... 靈魂被關進了電視機中,而電視機裡的東西則走了出來,代替他們繼續生活。
鬼屋安排了讓他們這些遊客爬進電視機的環節,是不是就代表著,這裡的人們曾經也做過這樣的選擇......
如果是那樣的話......晏黎回頭,隔著長長的通道看向外面,那種感覺很奇特,就像你原本是電視裡的“虛擬”人物,隔著屏幕,看著外面活生生的人,看著他們生活......
那影子是不是也是這樣?
晏黎看著這詭異的畫面,有些感悟出現在心頭。
“晏黎......”沈溪拽了拽晏黎的袖子,伸手指向桌子旁邊的人們,“他們的樣子......他們好像都看不見對方。”
晏黎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桌邊,就像是一群精神病人們的集會,左邊,那個矮小男人在旁邊的空地上來回蹦跳著,就像是小時候玩的跳房子一樣,他一個成年男人,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有時還會站在邊上,像是在等待著什麽人跳一樣,嘴裡不時對著面前的空氣鼓勵幾句,什麽“加油”“爸爸相信你們”“對,就是這樣,好孩子”
他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忘我到絲毫不關注旁邊的他的妻子和孩子......
而在他旁邊,一個蒼白的女人一手扶著椅背,一手托腮,目光空洞地盯著桌上的生日蛋糕,口中念念有詞,“這個看著不錯,但好貴啊,一會兒還要給柳柳買小裙子......還有阿述的足球鞋......”,看她目光中帶著戀戀不舍,晏黎很茫然,但沈溪卻覺得她此時的目光很熟悉,她在商場看到喜歡的包包卻沒錢買的時候,也是同樣的目光,那種幸福的煩惱。
再往右邊,之前晏黎和楚大正在診所裡見到的那個小男孩兒乖乖坐在椅子上,雙手平舉,像是握著什麽東西,嘴巴裡念念著,眼神溫柔,“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他哼著兒歌,不時還笑著朝旁邊的空氣偏頭,“小柳柳,你把這句唱一下,讓哥哥聽聽......”
看著他們的樣子,晏黎很茫然,眼前的場景無疑是詭異陰森的,但在生日蛋糕昏黃的燭光下,他竟然從中感覺到了一絲溫馨的暖意,對面的每個人,雖然都看不見對方,但他們,好像很快樂......
桌子另一邊,女老師抱著她的兒子坐在椅子上,她低著頭,臉上帶著淡淡卻又幸福的微笑,對著面前的虛空指指點點,口中聲音輕柔,像是很耐心地在教導兒子什麽知識......
而她的兒子坐在媽媽腿上,卻雙手虛握在空中,像是握著汽車方向盤一樣,身體不時朝兩邊晃動,撅著嘴,發出一陣一陣“嗚嗚”的聲音,好像在模仿玩具汽車引擎的響聲。
人類的歡喜並不相同。
最右邊,廚師背對著所有人,雙手在空中胡亂比劃著,像是在炒菜,不時地顛兩下炒鍋,然後轉身做傾倒的姿勢,然後把不存在的碗端給身邊不存在的人。
他的兒子則是盤腿坐在地上,左手好像在端著碗,右手拿著筷子,埋頭進碗中扒飯,動作不停。
人類的歡喜又相同了呢。
看著眼前這一幕幕,不知怎麽,晏黎感覺心底微微有些發涼,看他們的樣子,似乎都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之中,而那個幻想應該是他們心中所認為的最幸福的事情,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發自內心的笑容。
但這裡少了兩個人,夢夢的繼父,還有夢夢......
“晏黎,把剛才的信給我。”沈溪站在他旁邊,卻是一直在盯著像是在跳房子一樣的矮小男人,少頃,她似乎有所明悟,抬頭看向晏黎。
晏黎聞言便從口袋裡掏出剛才沈溪說她從第三棟居民樓裡找到的那封信,據她所說那信應該是矮小男人留給自己女兒夢夢的。
但信上的內容他也看過,很莫名其妙,難以解讀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沈溪接過信,對面的矮小男人也走上了空地,他站在一端,微笑著看著旁邊,然後轉頭,“看爸爸給你們示范噢。”,他說著,雙腿並攏跳了出去。
一格,一格,一格,兩格......跳房子,矮小男人一共跳了九格。
沈溪仔細看著他的動作,心中震動,他跳房子的圖案,大概是......
()()
()()
,()
()()
,()
,()
,()
從下往上,一個一個跳過。
她低頭,看向手中已經被攥得皺皺巴巴的信紙。
如果把跳房子的圖案對應到信紙正面的文字上面,字數一一對齊......
我看見了流血的(你),(你)躺在漆黑的床底下。
我聽見了你在嚎(哭),(等)我跑近,你已不見。
我的臉是去了血色(蒼)白,是我!是我乾的!
我看見了我在獰(笑),(後)面有手擁住我說道:
你打死了她,她的(血)滲進地板,徹夜呢喃。
她是你的女兒,現(在)你應當贖罪,你該死。
對,她說的沒錯,(我)該死,悲劇才會終結。
我,在,血,笑,蒼,哭,等,你,你......我在學校倉庫等你!
沈溪攥著手中的信,緩慢地念了出來,眼中漸漸有了震驚!
晏黎聽見了她的低語,低頭看向她,只見沈溪抬頭,也朝他看過來。
“我知道了!”沈溪雙目明亮,“那個矮小男人給夢夢留的信,是讓她到學校後的那個倉庫找他!”
“嗯?”
晏黎雖然不解沈溪是怎麽得到這個答案的,但聽了她的話之後,晏師傅卻憑空覺得心跳快了幾分,他好像知道了......矮小男人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拖住了附身在妻子身上的‘鬼’五年,而他給女兒夢夢留下的最後提醒,是讓她去學校後的倉庫找他!
早在背景故事裡就提到過,夢夢有兩個人格,一個是蜘蛛般的女孩兒,徘徊在“黑暗房間”外面,聽著裡面的慘叫......
一個是被困在“黑暗房間”裡的女孩兒,被男人虐待,痛苦懼怕......
蜘蛛般的女孩兒是從電視機裡走出來的“某個存在”,而小女孩兒自己,則被困在了電視機當中......
但這不對,這和他們此時所看見的場景有了衝突......
如果假設夢夢的靈魂也被困在了一個電視機裡,而那個電視機就擺在學校後面的倉庫裡面,那個電視機也通向著一個和這裡相同的空間,那個空間,應該就是背景故事裡提到過的“黑暗房間”。
但是,眼前他們所看到的,被困在電視後面空間,沉浸在幻想裡的人們,他們臉上卻都掛著發自內心的微笑,他們所沉入的環境,也許都是他們心中所想,最令他們感到幸福的時光......
可為什麽......小女孩兒夢夢被困在的電視機後空間,就是充滿了痛苦陰森的“黑暗房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