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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諜戰歲月》第三百一十七章 ‘農夫’同志
  “周老板,儂行行好,那本書的下冊一定給我留著。”彭與鷗站在奮發書店門口,再三叮囑書店老板周虹蘇。

  “一定,一定。”周虹蘇拱拱手,微笑說,“怎麽著也不能讓您看了上冊,一直念著下冊,那不是人做的事情。”

  “你知道就好。”彭與鷗歎口氣,“你是不知道,那種看了一半就看不到後續的痛苦。”

  “周老板,記著啊。”

  複旦公學國文系教授先生搖搖頭,上了一輛黃包車,還沒有忘記再探出頭叮囑書店老板一聲。

  彭與鷗下午沒有課。

  徑直回了家。

  邵媽不在家。

  這個時候應該去檀香山路慧雅書店的死信箱取情報去了。

  按照約定,每天早晚去取一次情報。

  也許有情報,也許沒有情報。

  但是,邵媽必須每天兩次雷打不動去查看。

  如此能夠確保在非冒險見面的情況下,情報的時效性。

  彭與鷗上樓,來到自己的書房,從櫃子裡取出一盒珍藏的茶葉。

  有些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茶葉罐子,最終還是笑了笑,念叨了一句自己真是個‘摳門鬼’,然後將茶葉罐子放進提包內。

  又從床底下拉出一個木箱子,裡面放著一條沒有拆封的香煙,還有一條已經拆封,只剩下五包香煙。

  他直接將那一條沒有拆封的香煙也放進提包。

  拎著提包便下了樓。

  正好看到邵媽回到家了。

  “邵媽,我晚上出去一下,不在家吃飯了。”彭與鷗說道。

  “彭先生,情報。”邵媽摸出一張紙條遞給彭與鷗。

  彭與鷗表情一肅,接過紙條。

  “曹宇甫一釋放,即被特高課抓捕,旋即叛國,全盤招供,建議曹宇所知曉之黨內同志、愛國友人,須即刻撤離滬上,急!”

  看完紙條上的字,彭與鷗恍然。

  曹宇失蹤之事,竟然不是國府方面在倒打一耙,原來是被日本人抓走了。

  現在搞清楚了,對於國府方面也便有了交代。

  紅黨人沒做虧心事,但是,被對方一直咬著不放,始終是個麻煩事。

  ‘火苗’的緊急情報,簡直如同及時雨,化解了彭與鷗的困惑和焦慮。

  ……

  彭與鷗拎著路上買的豬頭肉、糟毛豆、一瓶高粱酒,提包裡裝著茶葉和一條煙,來到了福煦路多福裡二十一號。

  這是一幢坐北朝南兩樓兩底有廂房磚木結構的新式石庫門住宅。

  輕輕敲了敲門。

  很快,腳步聲傳來,有人在裡面輕聲問,“誰?”

  “宜興的大表哥。”

  “這位先生,您弄錯了吧,我家先生在宜興沒有親戚。”

  “錯不了,你家先生是泰州的,我以前也是泰州的。”

  吱呀一聲,門開了。

  彭與鷗進門,同剛才說話的年輕同志點點頭,徑直上樓。

  樓上的書房,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正在伏案寫作,聽到聲音,嗅了嗅鼻子,“小歐陽,我就是嘴饞,念叨一下一個月沒見肉了,你還真買豬頭肉了啊,我們的津貼可是不夠了啊。”

  彭與鷗笑而不語,將東西放在椅子上,直接擰開了酒瓶。

  他還特意用手扇了扇。

  “酒?”中年男子嗅了嗅鼻子,臉色一變,幾乎是要跳起來,訓斥說道,“我說小歐陽,有酒有肉,這日子真的不過了?下頓喝西北風啊!”

  然後他一扭頭,就看到了微笑著看著他的彭與鷗。

  “哎呦呦!老彭!”中年男子先是一愣,直接走過來,右腿被椅子撞了下,也顧不上了,上來直接和彭與鷗擁抱。

  而後,兩人看了看對方。

  “彭與鷗同志,你廋了不少啊!”

  “‘農夫’同志,你也黑了不少。”

  兩人哈哈大笑,再次擁抱!

  “我怎麽聞到了香煙味道?”‘農夫’同志嗅了嗅鼻子。

  “你啊你,難怪常光頭氣的罵,說你的鼻子比狗還要靈!”彭與鷗笑著說。

  他從提包裡剛摸出那條香煙,就被‘農夫’同志一把拿過去,趕緊撕開包裝,拿出一包煙,拆封,拿出一支煙放進嘴巴,摸出洋火,劃了一根火柴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看著彭與鷗看他的眼神,‘農夫’哈哈一笑,“斷糧兩天了!”

  說著,他吐了口煙圈,舒坦的眯著眼,“也就你老彭富裕,直接拿來一條煙,在西北,教員手裡都沒有這麽闊氣。”

  “我可沒有這麽闊氣。”彭與鷗說道,“這是‘火苗’同志接濟我的。”

  看著‘農夫’的表情變得嚴肅,彭與鷗笑著解釋說,“你也別用那眼神看我,組織紀律我當然知道,老彭我一沒有從‘火苗’同志手裡拿錢,二沒有要東西,當然,總共就得了兩條香煙,是‘火苗’同志知道我斷糧了,賒給我的,我已經還了一條煙的煙錢了。”

  ‘農夫’同志拿起香煙,看了看包裝,確認是市面上最常見的金黃牌香煙,這才點點頭。

  不是他不近人情,生活條件好的同志們送兩條香煙,這不是什麽大事。

  但是,放在‘火苗’同志的身上,這就不是小事。

  任何來自‘火苗’同志那裡的物品,出現在彭與鷗的手中,都要格外警惕,必須避免有指向性和不應該出現在彭與鷗手中的物品出現。

  “那個小家夥現在怎麽樣?”‘農夫’同志問。

  “謔,說起那小子。”彭與鷗吃了一小塊豬頭肉,“威風著呢。”

  他抿了一口酒,“在上海灘,特別是在法租界,說起小程巡長,無人不知。”

  說著,他指了指‘農夫’同志,“便是你老農,要是在法租界遇到麻煩了,報一聲小程巡長的名字,都會給你三分面子。”

  ‘農夫’同志聞言,哈哈大笑,笑過之後,他長歎一聲,“苦了這孩子了。”

  彭與鷗也是默然,他自然也非常清楚程千帆身處的環境是多麽複雜和殘酷,這個年輕人身上的壓力是多麽大,甚至可以說,‘火苗’便是睡覺也要睜著眼睛的!

  兩人抽著煙,一盤豬頭肉,一疊糟毛豆,喝著酒。

  喝著,聊著。

  聊著,喝著。

  抽煙的手都在顫抖,兩眼通紅。

  兩人聊天中出現的很多名字,那麽多熟悉的名字,都已經不在了……他們的鮮血染紅了大地!

  ……

  虹口區屬於英美公共租界,不過,不少人已經開始習慣稱呼虹口區為日租界了。

  前清同治二年,英美租界合並,成立了所謂的公共租界。

  光緒二十五年,公共租界又進一步擴大地盤。

  這一階段,日本勢力其實也在急驟膨脹。

  他們從甲午戰爭前後就有覬覦中國領土的野心,一直處心積慮、不擇手段地在中國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並在中國的其他城市有了自己的租界,自然不可能不對上海動心,他們也想要在上海建立真正的租界。

  不過,最終他們還是沒有能夠在上海獲得官方承認的租界許可。

  這當然這不是前清王朝敢於拒絕日本的威逼,原因是光緒二十五年英美公共租界擴張時,清政府與列強有過約定:上海除了早已既成事實的法租界外,今後各國均加入公共租界,不再設專有租界。

  這自然是老牌的帝國主義為保護自己的既得利益,限制後來者搶“蛋糕”而采取的一種對策。

  以英國為首的老牌帝國主義反對日本在上海設日租界。

  日本人自知自己此時的力量還不足於與老牌的帝國主義分庭抗禮,只能強忍下來。

  既然公共租界大家有份,日本便轉而在公共租界內(虹口)建立自己勢力圈的圖謀。

  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的時候,在滬日本人大約只有八百余人。

  到了現在,整個公共租界的日本人接近八萬人。

  日本人不僅在虹口開店設廠,辦學校、醫院、建劇場、神社、組織日本人俱樂部,而且造營房,辟軍用操場,駐扎軍隊,建立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甚至任意設崗放哨、武裝巡邏。

  可以這麽說,一旦第二次淞滬會戰爆發,虹口區便日軍放在上海的腹地的一枚足以致命的釘子!

  狄思威路。

  一輛黑色的尼桑小汽車停在路邊。

  後排座位上,程千帆安靜的坐著,他的手中把玩著一把韋伯萊斯考托轉輪手槍。

  他的腿上,安靜的放著一挺芝加哥打字機。

  他的腳邊放著一個特製的小提琴盒。

  如果遇到盤查,這款芝加哥打字機轉瞬間便可以拆卸放進小提琴盒。

  “車牌換了沒?”程千帆問。

  “換了,出門的時候就換了。”駕駛座的李浩說道。

  “油加滿了?”程千帆又問。

  “加滿了。”李浩說,他扭頭,苦笑著對程千帆說,“帆哥,我不是新手了。”

  他可是看到,帆哥上車前,就繞著車子轉了一圈,看了車牌,還檢查了油箱、輪胎的。

  現在又來特別問一遍。

  “我希望你能夠如同新手一樣謹慎,每一次行動前都在腦子裡將所有細節過一遍。”程千帆表情嚴肅說,“浩子,記住我說的話。”

  “明白了。”李浩點點頭。

  程千帆輕輕掀起車簾,看向外面。

  這裡是虹口區最繁華的街道之一,有著‘東洋街’之稱。

  整條街,隨處可見日本商店,有日式料理店、生魚店、點心店、木屐店、綢緞店、和服店……五光十色,東洋情調濃鬱。

  程千帆的表情陰沉,‘東洋街’這個名字,令他感到憤怒和巨大的恥辱感。

  正如他,法租界的貝當區、霞飛區、台拉斯脫路、辣斐德路等等這些名字一般,這是帝國主義強加在中國人身上的恥辱,不,確切的說,是帝國主義烙在中國的土地上、中國人身上的恥辱印記!

  他和他的戰友們,拋頭顱、灑熱血,投身紅色浪潮,便是要將這些恥辱的印記一洗而空,建立屬於人民的國家,再也沒有這些代表了恥辱的外國名字,更沒有如同狄思威路的‘東洋街’這種所謂的日本風情街!

  “帆哥,你為什麽不告訴小道士,我們在狄思威路為他斷後。”李浩問。

  “敵人很強大,我們必須迅速成長,成長的過程中,流血和犧牲是不可避免的。”程千帆說道,“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夠快速成長!”

  說著,程千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距離卓雲那邊的行動開始還差一刻鍾。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此行的目標‘青田洋裝’的情況。

  這是一家日本洋裝店,店主青田一夫是一個脾氣非常好的日本人,洋裝店的手藝相當不錯,頗有名氣。

  青田一夫對任何人都非常有禮貌。

  對於從門口經過的中國乞丐,他都會十分和氣,主動送上一碗米飯。

  文友社的社長柳明非就曾經寫了一篇文章:靈魂都在閃光的青田一夫先生,以茲來歌頌日本人的善良,為日本人搖旗呐喊。

  青田一夫的妻子,青田太太同樣非常善良,會將家裡舊衣服送給貧窮的中國鄰居,會將家中剩飯菜主動送給小乞兒,瘌痢頭便曾經吃過他們家的剩飯團。

  即便是非常仇恨日本人的中國人,提起青田一夫的夫妻倆,和他們的這家洋裝店,都會豎起大拇指。

  約莫過了十分鍾。

  “走吧, 往前開五百米。”程千帆說道。

  李浩啟動車子,往前開了五百米左右,再次停在路邊。

  程千帆微微掀起車簾,便看到了‘青田洋裝’的招牌,可以看到店門口,西裝革履的青田一夫,手中拿著皮尺,他美麗的妻子給他擦拭了額頭的汗水。

  男主人微笑著和妻子說著話,然後將皮尺放下,低頭在本子上記錄著。

  此時,一名顧客從店內走出來,青田一夫趕緊放下手中的紙筆,熱情的鞠躬相送。

  程千帆心中冷笑,他的眼眸閃過一絲殘忍。

  恐怕沒有人知道,便是這個人人稱讚的日本店主,實際上是心狠手辣、手上沾有中國人鮮血的劊子手。

  青田一夫,上海特高課高級刑訊特工。

  這個人的身份,程千帆在半年前便從三本次郎那裡無意間知道了,不過,為了避免引起懷疑,他一直沒有動青田一夫。

  今天,在靠近狄思威路的櫻桃弄,卓雲帶領行動二組展開行動。

  程千帆決定在這裡策應。

  青田一夫和他的洋裝店,此時便是程千帆手中的道具,如果有需要,他將果斷毀掉這個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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