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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蘭碼頭一帶已經全面戒嚴。
沿途戒備森嚴,關卡林立。
一開始,程千帆多次將自己的腦袋從車窗探出來,俊臉為主,輔以喊話,以茲為通行證。
後來,他乾脆讓皮特停車。
他自己去了後面那輛車。
安排一名警員開車,他坐在後排座位。
另外兩名警員站在小汽車的邊板上,一身巡捕製服,單手握槍,殺氣騰騰。
這輛車從後面到了前面開路。
皮特的車裡,少尉先生堅持自己開車,他不習慣方向盤被外人掌控,這會令他頗為不舒服。
一名警員坐在副駕駛,另外兩人同樣站在小汽車外邊板上,槍出套,表情肅殺。
遠遠看見這兩輛殺氣騰騰而來的小汽車,沿途的關卡很快便陸陸續續收到了消息:
中央區小程巡長的倉庫被搶了,這不,帶著人興師問罪來了!
……
法租界工部局董事居伊看著面前這個被嚇壞的中國男人,擺擺手,示意巡捕將此人帶下去。
“下一位。”居伊說道。
“居伊先生,巴芬洋行的901倉庫總共有五名看守,你都已經問過了。”紹爾敏語氣淡淡說道。
這位工部局的董事先生對他的匯報似乎秉持懷疑態度,堅持要親自再來盤問一番。
“紹總,說說你對這件事的看法。”居伊說道。
“巴芬的看守說對方說的是中國話,不過,奇怪的是,巴芬這邊的五名看守都活著,並且沒有受到傷害,反而是三菱商社的日本看守都消失了。”紹爾敏說道。
“結合我們剛才查驗的暴徒屍首,以及同暴徒發生過激戰的巡捕的證詞,我們完全有理由懷疑,暴徒極有可能是日本人,他們故意在被蒙住眼睛的巴芬洋行看守面前說中國話,是為了混淆視聽。”
居伊先生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要求紹爾敏盡快將調查結果形成文件匯報上去,便帶著警衛離開了。
“紹總,法國人態度有些曖昧啊。”徐有光說道,“他們是怕事情和日本人扯上關系,不好處理?”
紹爾敏搖搖頭。
法國人自詡是歐洲第一強國,自然是不怵日本人的。
不過,鑒於上海目前的局勢,法國人也並不願意和日本人關系鬧得太僵。
在紹爾敏看來,法租界工部局這邊的意圖很明顯:
法國人故意要表現出公正的態度,在結果出來之前,法國人不願意過多涉入,一切以調查為準繩。
調查結果說是日本人乾的,那麽便是日本人乾的。
說白了,是要巡捕房頂在前面。
就在此時,巡捕洪大柱跑過來,“紹總,中央巡捕房政治處的皮特少尉,以及中央巡捕房三巡巡長程千帆來了。”
“他們來做什麽?”紹爾敏皺眉問,這裡是麥蘭巡捕房的地盤,中央區的人來做什麽。
“據說巴芬洋行的背後是皮特少尉以及程千帆。”徐有光在一旁說道。
紹爾敏冷笑一聲,“回巡捕房。”
小程巡長雖然聲名鵲起,但是,還並不被紹爾敏放在眼裡,不過,皮特是政治處的人,來頭不小。
很顯然,對方這是興師問罪來的。
這個時候,最好還是暫時避開。
……
“那是麥蘭巡捕房紹總的車子。”一名手下對程千帆說道。
“老狐狸。”程千帆哼了一聲。
“他是什麽意思?”皮特不解,問道。
“紹總是聰明人。”程千帆說道,“不與我們照面,也不會阻止我們跨區查探。”
站在紹爾敏的立場,如果同他們見面,除了安撫之外,
必然需要攔截他們的私自查勘行動,畢竟這是麥蘭區。但是,毫無疑問,這會得罪皮特這個政治處查緝班副班長。
既然如此,便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如果程千帆所料不差的話,紹爾敏回到麥蘭巡捕房,第一件事是給覃德泰打電話詢問此事,這才是身份對等的對話,於公於私,這為紹總的分寸拿捏的非常到位。
看著已經被搬空了的901倉庫,程千帆臉色陰沉。
不僅僅倉庫被搬空了,對方臨撤走前,還潑了汽油,放了火,整個倉庫慘不忍睹。
“巡長,麥蘭巡捕房的人來了。”一名手下說道。
“程巡長,久仰大名,在下是麥蘭巡捕房洪大柱。”洪大柱一路小跑過來,敬禮,微笑說道。
“稚康兄的手下?”程千帆沒有立刻同對方握手,看了對方一眼。
“正式,蘇巡長手下第一分隊長洪大柱。”
程千帆這才點點頭,同對方握手,“這位是政治處查緝班的皮特少尉。”
“少尉先生,洪大柱向您致敬。”洪大柱畢恭畢敬的敬禮。
皮特陰著臉,勉強回禮。
“說說吧,你們查到什麽了?”程千帆扔了一支煙給洪大柱,自己也彈了一支煙,叼在嘴上,問道。
洪大柱殷勤的幫小程巡長點煙,“若是別人問起,洪某自然是不能說,不過,弟兄們都知道程巡長您和我們蘇巡長是至交好友,對程巡長您,洪某自然是知無不言。”
“說說吧。”
“是。”
……
“你是說,是日本人襲擊了碼頭,搶走了倉庫物資?”程千帆聽了洪大柱的匯報,臉色連連變化,沉聲問。
“弟兄們和對方發生了激戰,其中一位弟兄甚至和對方發生了肉搏,從對方遺留的屍體來看,目前能得出的結論便是如此。”洪大柱說道。
“肉搏戰?”程千帆斜了一眼,顯然不太相信。
巡捕的戰鬥力他是清楚的,如若對方真的是日軍,這些巡捕竟然能殺到近前,同對方殊死肉搏,他對此秉持懷疑態度。
“程巡長,你不要小看人,我們麥蘭巡捕房也是有好漢子的。”洪大柱一幅受到莫大委屈的樣子。
憤憤不平的洪大柱便講述了巡捕曾傑為了給殉職的小隊長余漢忠報仇,同一名暴徒慘烈肉搏,右手都被對方咬的血肉模糊,最終成功用余漢忠的配槍擊斃對方的英勇事跡。
“想不到竟有如此忠勇之士。”程千帆大驚,他看得出來洪大柱沒有說謊,這種‘眾目睽睽’發生的事情,是做不得假的。
“我等護送蘇巡長前往醫院,竟因此錯過了此番激戰,沒有能夠親眼目睹此壯烈之舉,都是遺憾不已。”洪大柱慨然說道。
“是我的錯。”程千帆微微頷首,正色說道,“我不應該質疑麥蘭區同僚的英勇。”
他心中也在嘀咕,這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喬春桃這小子怎麽安排的,竟然會發生如此不可思議的情況。
莫不是真的買通了一個日本人,甘願來送死,還和巡捕發生肉搏?
他想不通。
……
“這麽說,基本可以確定是日本人乾的?”皮特問道。
“目前的證據來看,確實是如此。”洪大柱說道,“皮特少尉如若有疑問的話,可以去詢問我們巡捕房的潘副總巡長,當時很多弟兄同日本人發生激戰,我方死傷不小,都可以證明。”
“皮特少尉沒有懷疑你們的意思。”程千帆說道,“只是覺得一時難以理解,日本人瘋了不成,竟然襲擊碼頭,搶劫物資。”
“這就要去問日本人了!”洪大柱一臉憤怒,麥蘭巡捕房死傷慘重,他的堂弟也受了傷,對於日本人自然是深恨之。
“你剛才說,三菱商社的日本看守都消失了?”程千帆問道。
“是的,日本人自己的倉庫也被搬空了,而且,他們的看守也不見了。”
“帶我們去三菱的倉庫看看。”
“這邊請。”
……
三菱商社的903倉庫。
程千帆和皮特對視一眼。
三菱的倉庫也被搬空了,不過,很乾淨,並沒有被破壞。
在一個角落裡,皮特從幾塊廢木箱下面旁邊,彎腰撿起了一個破煙盒,遞給程千帆看。
“鵬翼。”程千帆看了一眼,皺眉說道。
這是日本香煙品牌鵬翼,十隻裝的硬盒煙。
香煙盒子上是日本戰機在天空中飛翔,似乎在展示著日本的實力。
“巡長,問過話了,那幾個人什麽都不知道。”一名手下過來,悄聲說道。
程千帆暗中安排手下去找巴芬洋行的看守問話,不過目前來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收獲。
離開倉庫,程千帆同洪大柱握手道別。
“巴芬洋行這次損失慘重啊。”程千帆彈了彈煙灰,說道。
皮特立刻明白這家夥是什麽意思了,他有些生氣,“我的朋友,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
“我也沒說什麽啊。”程千帆扔了煙蒂,“你告訴他們,這次的損失,玖玖商號和巴芬洋行願意共同承擔。”
“這不像你。”皮特盯著程千帆看。
“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我雖然愛財,但是,也是講究人。”程千帆說道,“定金的利息就不要了,也不要他們賠償,我要物資!”
皮特氣急,指了指程千帆。
“你要是覺得過分的話,反正定金裡也有你的一份,你可以不要了。”程千帆說道。
“我的錢,我憑什麽不要。”皮特立刻叫起來。
程千帆就冷笑。
“巴芬洋行是巴芬洋行,玖玖商號是玖玖商號,雖然巴芬洋行是琳達父親的產業,但是,我向來公私分明。”皮特正色說到。
程千帆繼續冷笑。
“你認為真的是日本人乾的嗎?”皮特悶聲問。
“不知道。”程千帆搖搖頭,“雖然種種跡象表明是日本人做得,但是,很難說,不過,看起來麥蘭巡捕房這邊是一口咬定日本人了。”
說著,他咬咬牙,“我不管是誰做的,這次絕對不能善罷甘休。”
皮特點點頭,不管是哪一方做得,都必須給出一個交代,他和程千帆的黑市生意,越做越大,不知道多少人暗中窺伺,發生這種事,如果不能以雷霆之勢展示肌肉,那些早就蠢蠢欲動之人,極可能會忍不住出手搶奪市場。
“小河。”程千帆沉聲說。
“巡長,屬下在。”
“讓所有弟兄動起來,就是把法租界翻個底朝天,也要查出來是誰乾的。”
“明白!”
……
發生在法租界麥蘭區以及東區的激烈交火,在上海灘引起了極大震蕩和反響。
法租界工部局發布公告,強烈譴責此暴力搶劫行為。
工部局方面向日本方面以及國府方面分別提出強烈抗議,要求兩方交出凶手。
是的,麥蘭巡捕房以及東區巡捕房的初步調查報告出爐:
麥蘭區碼頭的襲擊者,初步判斷是日軍所為。
東區碼頭的襲擊者,有跡象表明是國軍所為。
不過,無論是日本方面還是國府方面都立刻反駁,否認此事同他們有關。
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派員前往麥蘭巡捕房,辨認了屍體,給出的答覆是,屍體確實是‘大日本帝國軍人’,但是,他們不是死在麥蘭碼頭,是‘犧牲’在同中國軍隊的戰場上,故而,日本總領事館堅決認為這是國軍方面所為,意圖汙蔑大日本帝國。
而國民政府上海市派員前往法租界東區調查,得出了類似的結論:這些穿著國軍軍服的屍體,絕對不是國家士兵,並且有市民認出來,這些屍體是日本三友商社的日本看守,很顯然,這是日本人的嫁禍之舉。
法租界的回應相當直接,一口咬定麥蘭區是日本人所為,東區是國軍所為,要求兩方賠償法租界的相關損失。
……
法租界麥蘭區和東區發生的大事,看似和中央區無關,卻又有關。
僅僅半天的功夫,中央區的各大賭檔、酒吧,地下煙館、妓院被巡捕房掃蕩一空。
特別是中央區巡捕房三巡的轄區,巡捕猶如撲向獵物的野狼,張開血盆大口,攪的整個三巡轄區雞飛狗跳。
“程千帆,你什麽意思?”
中央區二巡巡長梁遇春衝進三巡巡長程千帆的辦公室,拍桌子咆哮。
“梁兄,你問我什麽意思?我倒是還要問你呢。”程千帆陰著臉,“你來我辦公室,拍我的桌子,你當這是什麽地方?”
“程千帆,你別裝糊塗,你的人抓了霍孝民,立刻放人。”梁遇春怒聲說道,剛才他的二姨太哭哭啼啼找來,說她的弟弟霍孝民被巡捕房抓了。
梁遇春稍加打聽,便知道是三巡所為,立刻來興師問罪。
“霍孝民,這名字有點耳熟啊。”程千帆扭頭問大頭呂,“呂副巡長,這人是怎麽回事?”
“報告巡長,屬下奉命搜查四季財賭檔,有暴徒暴力抗法,其中為首之人便是這霍孝民。”大頭呂敬了個禮,說道。
“暴徒啊。”程千帆冷笑,看著梁遇春,“梁巡長,你也聽到了,是暴徒啊,按照覃總的訓令,暴徒抗法,我們甚至有權當場擊斃。”
說著,他瞪了大頭呂一眼,“為什麽不開槍?”
“此人口出狂言,說——”
“說了什麽?”程千帆冷冷問。
“他說,他是二巡梁巡長的小舅子,我們要是敢動他,讓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原來是梁巡長的小舅子啊。”程千帆看著梁遇春,“梁兄,早說嘛,沒有動粗吧。”後面這話是衝著大頭呂說的。
“暴徒反抗,稍稍懲戒一番。”
“糊塗。”程千帆冷喝一聲,“還不快去請醫生,這腿斷了可不是小事。”
“是!”
梁遇春氣壞了,他剛才派手下去打聽了,自己小舅子只是挨了兩巴掌,壓根沒有斷腿,程千帆這混蛋是話裡有話,這是在威脅他啊。
“程千帆,你別太過分了。”梁遇春用力拍打桌子,“要是孝民有什麽三長兩短……”
“梁兄,莫急, 莫急!”程千帆微笑著,手裡拿著打火機點煙。
梁遇春臉色稍稍緩和。
就在此時,只見程千帆將香煙點著後,吸了一口,“這不是還沒有什麽三長兩短嘛!”
“程千帆,側恁娘,你——”
程千帆微笑著的臉突然變了,將香煙扔在梁遇春臉上,緊跟著上去就是一腳,將梁遇春踹翻在地。
“老子今天心情很不好,誰他娘的都別來惹我!”程千帆上去,又是一腳,“傳令下去,四季財賭檔涉嫌窩藏悍匪薑騾子,所有人,悉數捕拿歸案!”
小程巡長面容猙獰,“若有匪徒拒捕,就地處決!”
“另,暴徒霍孝民,乃薑騾子同黨,嚴加審訊!”說著,程千帆微微彎腰,看著躺在地上的梁遇春,“梁兄,可滿意?”
“程千帆,你敢!”梁遇春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揪住程千帆的衣領。
程千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揪住的衣領,微笑著看著梁遇春。
饒是向來以跋扈、陰險著稱的梁遇春,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的笑容,竟也是心裡發毛,不過,他知道自己不能退,不僅僅事關自己小舅子的安全,更因為面子!
“程千帆,我警告你,立刻放了霍孝民,還有,立刻停止騷擾良善商戶四季財賭檔,否則的話,別怪我翻臉。”
“梁兄,我們現在還沒有翻臉嗎?”程千帆一把攥住,拿開梁遇春的右手,他自己另外一隻手拍了拍梁遇春的臉,冷冷說道,“我說了,我很生氣!”
說著,陰沉的臉看著大頭呂,“呂副巡長,捉拿悍匪薑騾子同黨,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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