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看到顧牧的表情，微微一怔。

　不知為何，一陣沒由來的心慌，突然蔓上她的心頭。

　她緊緊捏著手帕，這種心慌來得太莫名其妙，甚至連說都沒辦法說出口，她只能強壓下去。

　然後抬起頭，給了顧牧一個禮節性的笑容作為回應。

　她看到，顧牧依然是緊皺著眉的表情，而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沈靈的指甲掐進了肉裡，

　心慌的感覺，越來越濃了，

　哪怕皮肉被掐出了血，一時間，她也沒有知覺。

　只知道那種心慌的感覺讓人特別難受。

　難受到，她反而喜歡肉體痛苦一點，這樣是不是能分擔心裡的難受……

　可為何會突然這樣呢?

　明明她家人今生活得好好的，權力富貴、帝王的信任都有，明明她貴為皇后，諾大的后宮，皇上就只有她一人。

　她淒慘了這麽久，好不容易獲得了幸福，她應該……開心才是……

　顧牧看到沈靈的左手捏著潔白的帕子，

　而短短的一瞬間，那潔白的帕子上，就染上了斑駁的鮮血。

　沈靈雖然在笑，可她的眼神，卻透著驚慌。

　顧牧第一次感受到這世界的惡意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被它一力栽培著的女主。

　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這世界希望女主變得更強大，就會不斷給她增加磨礪，可是它太想女主變得強大了，卻忘了女主的感受……

　前世沈靈生在陽光中，卻被推進谷底無盡的黑暗。

　而今生，顧牧好不容易將她從陽光中拉出來一點點，

　當第一縷陽光照在沈靈身上，沈靈以為她又獲得了珍貴的幸福的時候，

　卻是由親手將她帶出谷底的人，再親手將她推下去。

　可顧牧必須這麽做。

　他要掌握這個世界，讓這個世界臣服於他的腳下，他必須鏟除所有的威脅。

　“靈兒，就當是遊戲規則，你在這場遊戲裡，做了一個噩夢。”

　顧牧冷著臉回過頭。

　發布了第一個命令:“全城封鎖，找出縱火者。”

　“嚴搜兵部尚書府邸，跟兵部尚書往來較近的，或有利益牽扯的，全都給朕查一遍。”

　此時此刻，

　顧牧最相信的，只有死士。

　雖然程公公一直以來忠心耿耿，哪怕前世的記憶，也沒有任何有關程公公不忠的信息。

　但，程公公畢竟是個人。

　這裡面的龍套，或多或少都會被世界意志影響著。

　就比如，顧牧原本想和沈靈帝後恭親，攜手一生，可是，他卻不得不對沈靈的親人痛下殺手。

　這世界，永遠有那麽多的陰差陽錯。

　所以現在的顧牧，不再信任人。

　他隻信沒有感情的死士。

　“影子帶隊，一個個進府中搜查，程公公協助，其他府在搜查前，派人盯著，一律保持原樣，不準亂動。”

　“抗旨者，以謀逆罪論處！”

　影子是其他人對死士的稱呼，因為死士永遠跟在顧牧身邊，又神出鬼沒，跟影子一樣，故而得此綽號。

　本來顧牧是懶得給死士起名字的，但是聽那些人說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叫死士影子了。

　顧牧背對著其他人。

　而他身後的百官和宮女侍衛，只看到他身著黑袍的冷酷的背影，站在一片剛剛經歷火災的廢墟中。

　他的身前，還躺著一具燒成黑炭的屍體。

　哪怕是一個背影，在顧牧的身份和他渾身的殺肅之氣的加持下，何況是這種陰鬱的氣氛，已經足夠讓人膽寒。

　他們聽到顧牧冷聲說出的這些話，像是從最北的雪山刮過來的，無端讓人打了一個寒顫。

　於是他們立馬跪伏在地上，恭恭敬敬道:“是，陛下。”

　人很快散去。

　床上的屍體也被人帶了下去。

　顧牧踏出被燒成廢墟的寢宮，沈靈依舊在門外站著。

　她雙手緊緊握著手帕，手帕上已經染上了無數斑駁的血跡，她還沒有發覺。

　顧牧抓起她的雙手。

　只見纖細好看的玉手上，指甲已經被鮮血染紅，手心裡，也沾染了大片血跡。

　“啊！”沈靈沒反應過來為何顧牧突然抓起她的手，在看到手心的血跡後，終於從走神中反應了過來。

　“陛下，臣妾……剛才在想心事……”

　沈靈垂眸低聲道。

　“抬眼看著朕。”顧牧用暗啞的聲音道。

　沈靈不解其意，抬起頭，用一雙漂亮至極的眼睛，聚精會神的盯著顧牧。

　漆黑的瞳仁裡，就好像隻裝得下顧牧一個人。

　她微微蹙了蹙眉，朱唇輕啟:“陛下?”

　“朕問你，如果朕和你的家人，必須死一個，朕殺了你的家人，你會不會恨朕?”

　顧牧沒有隱瞞。

　他相信，沈靈冰雪聰明，早已經猜到了什麽。

　不然，一向穩持的她，怎麽可能在這麽多人的場合失態，掌心捏破了也不自知。

　所以，他還不如直接問個明白。

　他看到，沈靈的眸子顫了顫，一絲慌亂，難得的出現在她古井無波的眸子裡，以往清冷疏離的臉上，第一次閃現一絲脆弱。

　她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為什麽……為什麽……還是逃不過……

　她想起，她前世，眼睜睜的看著她的親人一個個在她眼前死去。

　她以為，她的心從此封閉，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

　她以為，這一世的陛下，和前世不一樣了，不再是她恨的人，會對她好，不再傷害她……

　可為什麽……又會變成這樣……?

　沈靈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她早該知道，她不能相信溫暖，她的世界，是沒有陽光的。

　哪怕短暫的見過陽光，也是為了，不讓她習慣黑暗中的暗無天日，要……有期待……再陷入絕望……

　這世界，殺人誅心呐。

　“呵……”沈靈發出一絲輕笑，沒有任何語調，輕輕的，很平淡。

　甚至讓人聽不出她的情緒， 像是只是簡單的感歎了一聲。

　她再次睜開眼，

　原本漆黑的瞳仁，仿佛蒙上了一層霧色，原本顧牧在沈靈瞳仁裡的倒影，也看不真切。

　“陛下，你是指二哥嗎?”

　“你可以將他打折腿，也可以囚禁他，讓他永遠也出不了府邸，生生世世永不見天日，甚至你可以用藥，讓他變得愚鈍一點，不再那麽天才。”

　“哪怕是這些，臣妾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唯獨……臣妾不能親眼看著家人去死……”

　因為這種痛苦，臣妾經歷過一次了，知道有多絕望。

　所以臣妾無論如何，也不想經歷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