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拓把話說完，老秦，“……”

　默然無聲，陷入了沉思。

　馬拓的這套東西，或者說，他和齊磊一起想出來的這套東西，確實有點乾貨。

　其實，老秦之前就懷疑過，就齊磊那樣兒的，沾上毛比猴都精的玩意兒，他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老秦不信！

　他甚至不相信，齊磊到今天才意識到問題的存在。

　按理來說，齊磊走一步看三步，早就應該有想法了。

　現在看來，自己的想法是對的，齊磊果然早就有對策。

　這不就是對策嗎?

　只是他不明白，就齊磊那個厚臉皮，他有辦法，怎麽可能不開口?

　現在老秦終於明白，為什麽不是齊磊來找他說這個事兒了。

　因為齊磊張不了嘴，他也沒法牽這個頭兒。

　一來，說句不好聽的，這等於是發動全國之力幫他乾大事兒。雖然性質不是那麽個性質，可是說出來就是這麽回事兒。都圍著他轉，讓他怎麽開口?。

　二來，你別看馬拓說的簡單，全產業優化，統一調配，可實際上無比複雜。

　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你要說產業優化，集中力量辦大事兒，這套路咱們熟著呢！

　可這次沒這麽簡單。

　就拿光刻機來說吧，馬拓輕飄飄一句，把上下遊和配套拆分成若乾個小項目。

　聽著挺輕松的，可關鍵就在這個若乾！若乾是多少?

　可能就是幾百個、上千個小項目。

　把這麽多小項進行分類，還得精準，還得了解全國的行業情況，還要統籌，一般人乾不了，二般人也乾不了。

　而且，不是分完類就算了，這需要一個組織，或者說一個協會，來進行溝通與執行。

　還是一般人乾不了的活兒。

　更別說，還不是一個光刻機。齊磊鼓搗出來的那幾個燙手的都得按這個套路來，老秦想想都頭疼。

　事實上，拆分統籌，就沒人想過嗎?

　專家組早就想過了，最後認為行不通。主要問題就是，統籌起來太複雜，誰也不敢接這個活兒。

　揉了揉眉心，“主意不錯，可是……”

　馬拓，“太難實施了，對不對?”

　馬拓也知道太難實施了。

　事實上，老秦猜錯了，齊磊不開口，不是因為他拉不下這個臉。就他那張二皮臉，但凡有可能，他是不會管什麽要臉不要臉的，問心無愧就行了唄！

　齊磊之所以不開口，正是因為這個統籌規劃的過程太複雜了，他沒有精力去做這件事，提出來幹什麽?

　此時，馬拓則道，“可是李哥，我們沒有選擇！”

　老秦，“……”

　開弓沒有回頭箭，齊磊已經做到這一步了，停住就前功盡棄。要想向前，就只能硬著頭皮上。

　“況且……”

　“況且！”馬拓有些激動，“這是我們唯一的優勢。”

　什麽優勢?國家機器，全國一盤棋，集中力量乾大事兒。

　老秦看著他，沉默良久，突然看了一眼表，“不知不覺都九點多了?”

　兩個人居然談了將近四個小時。

　“走走走，趕緊回家，明天再說！”

　老秦沒有直接答應馬拓，這事兒太大了，他做不了主的。

　需要教育、科研、政策、國資企業的集體聯動，哪是那麽容易就定下來的。

　而且，還需要專家討論。

　能行嗎?

　理智告訴老秦，只是有成功的可能。

　這麽龐大的統籌體系，這麽複雜的規劃，誰也說不準能行還是不能行。

　把馬拓送走，老秦自己在辦公室裡又坐到十點多。最後下樓上車，直奔東五環的電建北院。

　到了齊磊家樓下，才給他打電話，“哪兒呢?”

　齊磊，“家呢啊！”

　老秦，“下樓。”

　只見齊磊家陽台探出一個腦袋看了一眼，沒到兩分鍾，齊磊穿著大褲衩子就上了車。

　“哦去，你怎麽知道我在家?監視啊?”

　老秦，“少臭美，猜的。”

　齊磊，“……”

　猜的就直接奔家來了?這不符合老秦的行事作風。

　“怎麽了?感覺像更年期提前了呢?”

　老秦哭笑不得，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損人?

　“馬拓跟我說了那個事兒。”

　齊磊一挑眉，“哦。”

　老秦，“他說了，你和他琢磨的那個方案。”

　“哈！?”

　齊磊愣住了，“他還真說了啊！?”

　那個方案，齊磊考慮了很長時候，沒和老秦溝通。就是不用溝通，他也清楚，太難實施了。

　老秦，“有什麽想法嗎?”

　齊磊，“你想聽什麽想法?”

　老秦，“……”

　“呵。”齊磊突然笑了，他的想法當然是可以做，也知道老秦有什麽顧慮，想說服他也太容易了。

　就直接告訴老秦，我特麽重生來的，我知道半導體技術未來會讓我們吃虧。

　當然，可不光是HW被卡脖子哈！事實上，我們每年花在半導體上的錢，包括芯片、面板、電子元件、內存硬盤等等上的錢，哪年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這條路走通了，不僅僅是HW的屈辱不會重演，從進出口的角度來說，也是一正一反，收益良多。

　他要是這麽說，老秦肯定同意。

　只不過，沒法開這個口啊！

　想了想，換了個語氣，“老北叔啊！”

　“說！”

　“我呢，沒有你和拓爺那麽純粹的理想。”齊磊搖下車窗，“我有理想，但是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對於這件事兒，我其實就一個態度。”

　老秦看向他，“什麽態度?”

　齊磊，“簡單啊！”痞氣上來了，“落後就要挨打，有機會就得開團，所以該莽的時候就不能穩！”

　把老秦說樂了，剛要開口。

　“你可別拿全球化，什麽國際合作的來忽悠我。不應該哈！”

　看向老秦，“全球化這東西，聽聽就完了，我們可以宣傳全球化的態度，但不能指望全球化真就打造一個地球村，要做好貿易孤立的準備。”

　“所以，你乾不乾?你不乾，我就自己幹了！”

　老秦，“???”

　把老秦說的一愣一愣的，“臭小子，我什麽時候要拿全球化忽悠你了?你少在這兒給我上眼藥玩激將法！”

　“我告訴你，這麽大的事兒，不是你激一下你老北叔，就吭哧吭哧給你當老黃牛的事兒。”

　越說越上火，“這裡面牽扯有多大，你想過嗎?還激將法！?少給我來這套！”

　“你乾一個試試?賠不死你！加上你老子那點家底兒都不夠你敗的，你還來脾氣了?”

　齊磊屬狗的，老秦一硬氣，瞬間變臉:“嘿嘿，那你乾不乾呢?”

　“要不乾唄?求你了！我給你打下手。”

　老秦:“……”

　想把他踹下車，什麽玩意！

　“滾滾滾！越大越沒個人樣兒，還不如十六七的時候招人稀罕呢！”

　……

　————————

　集中力量辦大事兒.....

　形成產業驅動.....

　統一調配矩陣式攻關。

　齊磊其實是非常傾向於這樣的發展模式的。

　否則，他真的太孤單了，一個人扛不住的。越到後面越沒底，就像走夜路一樣，越走越滲得慌。

　況且，我們國家這方面有優勢，技術上可能不如米國的三大實驗室啊，軍方啊，高科技公司啊！但是有時候，體制的優勢就是最大的優勢。

　之所以不提，正如拓爺所說，齊磊沒法提，不合適，他也不想挑這個頭兒。

　這個東西不像是服裝，大豆，你出個好點子，大夥兒看著還不錯，有利可圖的樣子，那就沒什麽阻力的跟著你幹了。

　要知道，這回要帶動和調配的不是一個行業，而是很多個產業。

　不是有基礎、有利可圖的全民受益，而是大家一起擔風險的高科技產業。

　這和後世完全不同，後世是舉國之力攻關半導體產業了。

　一來，是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利益不利益，或者賠不賠錢都已經不是考量選項了，必須去搞。

　而現在不同，03年中米和氣著呢，一個忙著反恐，一個想趁機發育一波兒，誰也不想挑起矛盾。所以從情感上來說，就不具備條件。

　二來，後世就算有損失，也一定沒有獲利大。

　那時候，中國的半導體產業是趨於成熟的，只是某些節點以及最頂尖的高端芯片領域有短板，攻關難度其實還不算大。

　從原材料到設計製造，以及應用，我們有完整的產業配套，等於是大家都有需求，都能獲利。

　那自然也就擼起袖子乾嘍！

　可是反觀現在呢?

　真的是一片荒蕪，要什麽沒什麽。而且，你的應用領域，也就是市場，根本就沒有基礎。

　掰著手指頭數吧，對半導體技術需求大的行業、汽車行業，合資車的天下，國產萎靡。

　手機通訊領域，有個HW，有個中興，還都是小嫩芽。

　工業自動化就更不用說了，完全是別人的天下。

　這種情況下，就算成功了，在半導體產業完成超越了，其實也不踏實，因為我們自己用的就少。

　萬一搞到一半兒，老米不高興給你來個封鎖，來個貿易孤立，讓全世界不用你的半導體產品，那可能就是血本無歸。

　國內沒有那麽大的市場給你消化成果和產能，不用多，針對你幾年，你的成果，包括阿斯麥和tokki，也就不再領先了，更失去了市場競爭力。

　盡管齊磊知道，半導體這行未來需求巨量，即便只是國內需求也足夠支撐起來了，這個事兒可以搞。

　但是，他是重生者，別人不是，你能讓大夥兒相信我們會發展到那一步嗎?

　老秦信，其他企業也不信，科研領域也不一定信。怎麽讓大夥兒全身心的投入進來，打一戰攻堅戰，這才是難題。

　當然，老秦現在在擔憂的，也是一個大問題。

　就是把這麽龐大的系統拆分成幾百上千個小項目，這得需要多麽強大的統籌能力。

　別事兒沒乾成，卻拖垮了一大堆企業和高校，那才是災難。

　“您看這樣行不行?”齊磊不再乖張，嚴肅起來，他當然是傾向於促成這件事的。

　“我現在手上還有點資金，回頭我再和任老商量商量，我們終端的受益企業拿出一部分資金成立一個扶持基金。”

　“針對一些風險大、投資高的項目，對研究機構進行扶持和資助，進一步的攤平成本。”

　老秦一愣，似乎發現了什麽，“馬拓沒和你說?”

　齊磊也愣了，“說什麽?”

　好吧，齊磊的思路和拓爺的思路完全不一樣。

　鬧了半天，他們兩個只是在大方向上一樣，具體的細節是沒說過的。

　不過，齊磊的辦法也是可行的。

　老秦沉吟了起來，他在想，如果把兩個思路合在一起是不是更好一點。

　其實，老秦是傾向於拚一把的，否則他也不會大半夜的來找齊磊談心。

　只不過，這事兒他做不了主，怎麽說服上級領導是個大問題。

　乾脆把拓爺的思路和齊磊溝通了一下，齊磊也陷入了沉思。

　拓爺的辦法顯然更具體，但是操作難度大。自己的辦法，簡單粗暴，拿錢砸，但是風險太大。

　畢竟是要終端企業承擔大部分風險，一個項目兩個項目還好說，要是多了，誰也扛不住。

　合起來?

　“可以試一試。”

　唉，還是底子太薄，人窮志短，家徒四壁，每走一步都是凶險萬分。

　但是有一點齊磊很堅決，“老北叔，我還是那句話，不管用什麽方法，也不管怎麽說，都要行動起來，而且越快越好。”

　“我保證你不會後悔今天的魯莽！”

　老秦聽罷，“行吧，你等信兒吧！”

　說完讓齊磊下車，老秦就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拓爺到單位直奔老秦辦公室。

　昨晚拓爺在家裡一宿沒睡，還在想這個事兒，他打算再和老秦好好溝通一下。

　昨天他說，這事雖然複雜，但是他想試試。

　過了一宿，拓爺的欲望更強了，他真的想試試，他就是喜歡這種有挑戰性的工作。

　只可惜，到了老秦辦公室一看，人沒在！

　正好小趙從他身邊過，拓爺趕緊拉住他，“李哥還沒上班?”

　小趙晃神兒，“來了吧?車不在樓下停著呢嗎?”

　拓爺，“那人呢?”

　小趙，“不知道啊！”

　小趙今天來的早，可是一早上也沒見著老秦，只看見車了。

　兩人不知道，此時此刻，隔壁樓大領導的辦公室，老秦殷勤地給大領導倒上水送到面前，“老領導，您喝水。”

　結果卻沒換來什麽好臉色，“少跟我獻殷勤！我有心臟病，你知道不知道?我神經衰弱，你知道不知道?大半夜不睡覺，你給我打什麽電話?”

　好吧，老秦也有氣人的一面兒，昨天半夜和齊磊分開，老秦就給大領導打電話，生生給吵起來了。

　沒辦法，一級磨一級唄！齊磊磨他，他就得磨上級領導。

　以至於，領導現在正氣頭上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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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匯報一下近況，就是緩不過來的那種虛，天天跟要死似的，哪哪都不得勁兒。

　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