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出生起從來沒有經歷過夢境,睡眠對於我來說只是睜眼和閉眼之間的‘刹那’時間,每天早上睜開眼睛,記憶便會無縫銜接到昨晚閉眼前的那一瞬間。
做夢這件事,對我來說既遙遠又陌生,仿佛那是隻存在於書本上和他人描述中的獨特體驗。
我已經四十天沒入睡了,每當我試圖合上眼,一模一樣的畫面就會出現在腦海中,黑白分明的世界、輪廓線條般的人物,明明像是一幅鉛筆畫,卻又如此栩栩如生。
或許……這就是夢境吧。
城市、花園、街道、行人……一一出現在眼前,我看到螺旋的白色階梯,純白無瑕,我踏上去,陰影與黑暗成了參照物。盡頭是一座輝煌的宮殿,即使只有黑白兩種色調,也能窺見她的宏偉與奢華,還有那份掩蓋不住的壯觀。
在這無聲的世界中,我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渾身漆黑的人影狂奔向宮殿,隨後是兩個、三個、四個……無數漆黑人影前仆後繼,瘋狂地填進敞開的宮殿大門。
我不清楚他們是誰,我也不清楚他們為什麽要闖進宮殿,是為了殺死某個存在?還是為了得到某樣東西?我一無所知,我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麽……是我在這裡?
我該把這一切與誰傾訴?沒有人能理解我的感受,沒有人值得我傾訴,包括那個名義上與我有血緣關系的父親。白色陰影下的耳語、令人癡迷的階梯……廢物的上級、平庸的同事,誰又能了解一絲一毫?
我所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依靠自己才能從夢魘中掙脫,等我踏上神位……凡人們終將被我俯瞰。”
面色蒼白的趙師櫻放下鋼筆,將特製的紙張鎖進了密碼箱,盯著窗外的月亮目光出神。
砰砰——
趙師櫻打開房門,門外是壓抑著憤怒地樓陽,拿著一遝文件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趙長官,為什麽要派李奕去執行危險評估等級為B的事件?他才E級啊,而且這件事被組織活活拖了一個月,難道你還看不出有古怪嗎?”
開門見山,樓陽單刀直入質問趙師櫻,聲音近乎咬牙切齒。
“別緊張,樓探員不要擔心,李奕只是個信號彈而已,等到時機合適自然會有人去解決事件。”
“呵……D級能力者都有去無回的地方,你讓李奕去當什麽信號彈?整整一個月,派進去的人一無所蹤,難道還沒有引起上級重視?”
“這個就得問華中部分的高層了,此事屬於華中轄區,這次如果不是背著‘特殊調查小組’的名頭,我也無權插手此事。不要激動,我會向你保證李奕的安全,更何況跟他一起行動的宋師可是我的手下。”
趙師櫻出言解釋,她相信樓陽在看過詳細的資料以後,也會發現篤峰村事件的古怪之處。
“行,你等級比我高、實力比我強、職位也比我高,我不該朝上級發脾氣,對不起,趙長官。”樓陽眼神深邃,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獨自離去,只是那一遝文件已經化成了滿地碎紙。
趙師櫻走回房間,看到鏡子裡那張越發憔悴的臉,忍不住扯動兩下面皮,隨後打開化妝包往臉上塗抹起來。
……
月光將路面映得亮白,SEID的總部大樓仍舊亮著零零碎碎的燈光,一台轎車駛出地下車庫,在“鞥”的一聲咆哮後向南突進。
夜風吹散了樓陽悉心打理的頭髮,卻吹不滅他心裡的的焦躁與擔憂。
黑色戰鬥服與夜色融為一體,這位孤獨的戰士在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戰場——篤峰村。 ……
李奕與宋師坐在漆黑逼仄的角落,靜靜等候殺機的到來,按照推理,多格是不會允許所有陣營都通過“躲”的方式來逃避遊戲的。畢竟這場遊戲的主旋律可是殺戮,暴力才是人們骨子裡都喜聞樂見的戲碼。
長發道人臥著調理氣機,如果不是離得非常近還能聽見呼吸聲,李奕都差點懷疑這廝是不是要掛了。
二人藏匿的地點是在遊樂園鬼屋的一處角落,內部道路十分曲折,很適合躲避追殺,身邊就是消防安全通道,事態緊急也能隨時逃離。
“啦啦啦,第三回合,小兔子是篤峰村村民~”
播報聲再次響起,只是這次的播報聲機械無比,不再是軟糯天真的童聲。
咚——嘭——
巨大的爆炸聲從外界響起,震得鬼屋洞頂一陣搖晃。不久,身處內部的李奕便感到一股熱浪襲來,仿佛空氣都經歷了一次加熱。
就在李奕懷疑是不是特統在向此地發射導彈時,渾厚的男聲通過擴音器響徹了整座遊樂園:“李奕,我來救你了!”
白色轎車上綁著巨大的擴音器,一道人影坐在駕駛座位,聲音就跟開露天演唱會似的。
“媽的,白癡!”李奕一拍額頭,忍不住暗罵,樓陽這貨怎麽這麽憨,如此明目張膽吸引注意力,不是找死嗎。
樓陽此時在李奕心中的地位與傻*無異,不過很快,他就發現好像自己才是那個傻叉。
“李奕快出來,我用錄好的聲音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咱們從另一個方向逃走。我還呼叫了增援,很快就會把這個地方給端掉。”樓陽壓低的聲音從鬼屋洞口響起,傳達著生的希望。
“我還真擔心你要用擴音器來送死呢,哈哈哈,你先來扶著宋師。”
“抱歉我來晚了,車在這邊,我這次來時還開了一輛無人車。”
他們倆的對話很簡單,默契已經是融入他們骨子裡的東西。
三人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逃生載具——特統定製的黑色SUV前,然而還沒等他們打開車門,車窗就已自行打開了。
多格帶著諷刺微笑的臉出現在車窗內,伸手給三人打了個招呼:“李探員、宋玄士,還有這位‘雖然不知道名字但是炸毀了我的結界弄得我很不爽’的探員,晚上好啊~”
驚悚的寒氣令三人一齊汗毛倒數,入墜冰窟的絕望升起,隨之是輸死一戰的覺悟和戰死此地的不甘。
嗒——
車門輕輕扣上,表面被摁出了一個巴掌印,多格整了整領結揮動雨傘:“遊戲體驗感極差,好在直播的收益還算客觀,就用你們的慘死來作為這場遊戲的終章好了。”
天空中垂下數十根肉眼不可見的紅線,線的末端連接著傀儡的脖頸。鬼怪、玄士、村民、能力者此時都如行屍走肉一般拖著僵化的身軀慢慢移動,走向或者飄向李奕三人。
“這些無用的垃圾,哪怕擁有了我給他們的力量,也只能發揮出十之一二,慘不忍睹……我都覺得那是一種對我所擁有力量的侮辱。”多格搖搖頭,似乎很不滿意。
李奕接了話:“力量?我覺得那更像是一種詛咒,把各種孤魂野鬼抹去神智以後融入村民體內、把副作用極大的邪門符咒打進玄士體內……這就是你的力量?”
“我不想對死人解釋太多~”
雨傘提起,多格化作一群白鴿呼啦啦飛向夜空。
從始至終,這都只是多格一個人的遊戲而已,這座遊樂園也只是他的遊戲場罷了。所謂的“兌換獎勵”,兌換的僅僅是他能力衍生的一部分所帶來的力量。
那些人和鬼在接受他力量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成為遊戲傀儡的命運,兔也好狼也罷,如果兔子不能強壯到吃掉餓狼、狼無法凶殘到碾死兔子……那這場遊戲將毫無樂趣可言。
遊戲無法讓遊戲者獲得足夠的體驗感、滿足感、吸引力,那這場遊戲……就該就結束了。
假如這場遊戲裡沒有一個天生浴血的殺戮靈魂脫穎而出,那這些平凡的靈魂還是一起灰飛煙滅好了。
就讓這些醜惡,在自己面前最後上演一出支零破碎的慘劇,以祭奠因這些廢物而死的毫無價值的冤魂。
根本不需要多格出手,李奕三人的命運也已注定——喪鍾即將敲響。
“樓探員,抱歉……我…”
“那種屬於懦夫和失敗者的言論就不要講了,能和你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我沒什麽好後悔的。”
“呵……你在這種時刻竟然比我還豁達,真難得~”李奕摩挲手中匕首,冷峻的目光直逼身後的一群牽線傀儡。
“宋真人,你那請代打的能力還可以用嗎?”
“能用,只不過李哥……只能用一次了。”
面容癡呆的行屍走肉吊著腦袋逼近,即使沒了神智,但對這三份血肉仍然有著近乎本能的渴望。
殊死之戰,究竟是活人技高一籌博得生機,還是傀儡人多勢眾開啟狂歡?
……
遊樂園上空,衣袂飄飄的長發美人踏空而立,黑色的製服風衣也沒影響到她出眾的容貌和出塵的氣質,猶如一位夜空女神。
她的對面是一身黑色禮服的打扮的多格,手中撐著打開的墨色雨傘,仿佛是在憑借雨傘的浮力立於空中。
趙師櫻,SEID西南分部S組副組長,27歲,C級能力者,能力為“第七類”——神域。
“這是第四次作案了吧,多格……這是你的代號吧,能力預估等級為B,主業是魔術師兼主播,興趣愛好是‘玩兒人’,把一些鬼怪揉碎混合著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往人身體裡塞,看著他們自相殘殺……還真是令人惡心的惡趣味呢。”
“喲喲喲,正義使者來了,是要對我的罪行進行審判是嗎?”多格乖張的聲音響起,臉上布滿了浮誇的震驚。
“我代表的可不是什麽正義,殺掉你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而已,就像洗碗工要洗碗、廚師要做菜一樣,純粹是工作,沒別的理由。”
“嘿嘿,根據我的了解,趙師櫻長官……你的能力雖然很高位,但你覺得你C級的‘神域’能擊敗我B級的‘樂園’?”
“呵呵,我想你還是沒有聽明白,我說的可是……殺掉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