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多時的鬼急不可耐地張開獠牙,渴望在這最後一場殺戮中獲得新生。
他叫朱偉忠,一個月前他還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餐廳老板,人到中年,與周遭的同齡人一樣老婆孩子熱炕頭,為著妻子的化妝品和孩子的補習班忙活。
不出意外的話,他的後半生都將會在家長裡短和雞毛蒜皮中度過,庸庸碌碌,他卻覺得很平淡……帶著點滿足。
可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絕望的夜晚,莫名其妙的遊樂場降臨,鬼怪在人們毫無防備之時展開了一面倒的屠殺。
家人親朋接連在他眼前死去,這個活了半輩子的男人卻只能像條野狗般奔逃,聽著兒子在身後的慘叫,他連哭都哭不出來……因為悲傷早已被吞天噬地的恐懼所取代。
隨著遊戲的進行,他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真的存在超能力者、會術法的玄士。
原來,這些鬼怪應該是由他們所應對的……
為什麽這些人不早點來救他們?為什麽這些人不去反抗這場遊戲?為什麽這些人要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
為什麽……
如果這些人能早點來,他的老婆孩子就不會死;如果這些人多派點人過來,災難就會被扼殺;如果他們有責任和道德,就不會放任村民死去……
朱偉忠將這一切都歸咎於SEID和玄道會的自私無能,他甚至還想過,如果自己處在SEID內部,面對今天的情況會怎麽做。
“如果是我,我就會……”
“如果是我,我就不會……”
這些想法在他腦海中日夜交織,最終他“明白”了——SEID也好,玄道會也罷,他們和那些鬼怪沒兩樣,都不是人,也都不把普通人當人。
既然這樣,他就要把這些東西統統殺光。
“李奕~嘖嘖,天生就擁有超能力的滋味不錯吧,是不是覺得你們SEID就是這世間高人一等的存在?哈哈哈。”朱偉忠笑得無比放肆,令綠衛衣罩帽一陣顫抖,指著李奕說道:“我會把你們這些SEID的走狗,連同那些鬼怪和玄士統統殺死,讓你們也感受一下作為螻蟻的絕望,讓你們……”
“你的經歷我沒興趣了解,既然要打,就別那麽多廢話。”李奕面無表情盯著對方,將對方正準備大吐特吐的苦水嗆在了喉嚨裡。
“哼,希望你跪地求饒時也能這樣硬氣,等我取得了你‘活鬼’的能力,我就能從鬼變成人了。”朱偉忠面容極端扭曲,罩帽取下,一頭枯草般的長發凌亂散下。
他此刻的陣營並非“村民”,而是“鬼怪”。
因為他獲取積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多格將自己轉化成鬼物,然後朝著往日裡同陣營的村民展開殺戮——為了短時間內獲得大量積分。
李奕眯起眼睛,饒有興致的問道:“哦?這麽說來,你不僅僅是擁有了‘惡鬼體質’,還徹徹底底地把自己變成鬼怪了是嗎?”
“舍棄掉腐朽的身軀,從而獲得與你們一樣、甚至比你們這些能力者更強的力量,對於我們這些生而就是螻蟻的普通人來說,是最簡單的捷徑。”
李奕有些不屑:“我們也無法決定自己的出身,但我們可以決定自己的靈魂,螻蟻什麽的……你看小說看多了吧,不僅出賣自己的靈魂把自己變得不人不鬼,還滋生出了‘普通人=螻蟻’這種危險的思想,就算你能活著出去也肯定會被關到塔克拉瑪乾。”
朱偉忠的面容有些癲狂,
抬手虛握,舌頭舔舐嘴唇,像是在回味著什麽:“真想知道你的味道如何…三天前我乾掉了你的一名同事,如果說普通人嘗起來像水煮的雞肉,那能力者的血肉就像經歷了美拉德反應的牛排一樣美味。 “這些天我看透了你們這些所謂能力者的嘴臉,揣著一副維護正義的虛偽模樣來到這裡,卻因為多格的幾句話而喪失掉原則,既然如此渴望殺戮來換取力量……那我也不當人啦!”
“就讓我來撕掉你們那虛偽正義的薄薄糖衣!”朱偉忠頂著李奕的容貌,雙眸被水墨般的黑暗所取代,綠色衛衣下肌肉隆起,攜著雷霆之勢撲向李奕。
“你的遺言……還真是有點兒長呢~”
黑色殺機掠向空中,霧氣以二人為圓心被清空了一大塊,靈體間的碰撞並沒有實體間的拳拳到肉打擊感,但更加詭異凶險。
靈體雖然能很大程度上免疫物理攻擊,但靈體的傷勢卻比肉體更加難以愈合,這也意味著靈體很容易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傷,因此鬼怪間的爭鬥往往只有一方能生存下來
兩道鬼影每次交鋒都會帶起一陣微弱光亮,像是流落熒光,李奕使用能力後的靈體呈現出藍黑色,而朱偉忠渾身則被濃濃的墨色包裹。
即使李奕戰鬥技法和經驗都要比朱偉忠高出數倍,但朱偉忠的實力卻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但從靈體強度一方面就已經甩開李奕一大截。哪怕靈體很駁雜,但其強度和恢復力就足夠彌補實力上的缺陷了。
身為E級能力者,李奕完全變成靈體的作戰時間極限是二十分鍾,超出這個時間他就只能變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這樣的戰鬥持續下去,他只能被朱偉忠活活耗死。
顯然,朱偉忠也察覺到了這點,感覺自己勝券在握,三天前他便是這樣將那名能力者殺死的,那人臉上的絕望他仍記憶猶新。
“李奕,乖乖放棄抵抗,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的,‘活鬼’的能力能夠被我繼承也不算浪費。”朱偉忠渾身都是傷口,但那些傷口在片刻之後全都一一愈合,反觀李奕,雖然沒什麽明顯的傷勢,但很明顯沒了最初的磅礴氣機。
對面的男人依舊是冷淡的面孔,目光裡的鄙夷之色毫不掩飾,歪著腦袋仿佛看猴戲一般看著朱偉忠。
“不識抬舉,如果還不死心,就讓你那同伴一起上好了。哈哈哈,反正都是死。”
“行,上啊,宋真人!”
李奕讓出身位,身後的宋師一把符紙拋出,黃符如霧中遊魚,沿著朱偉忠周身浮動,形成了一個鏤空的圓柱體將其圈住。
李宋二人一開始的打算就是圍毆,有幫手,誰還單挑啊!
之前李奕和朱偉忠交戰的時間裡,宋師可沒閑著,他可一直都在忙活施法的手段,剛接到李奕的招呼,就使出了布置已久的“太乙困魔陣”。
“這可是你自己提的要求哦,這不得滿足你?”宋師手握銅錢劍,嘲諷的同時那邊陣法已經啟動。
光霞漫天,周遭白霧頓時無影無蹤,陣中不停掙扎的朱偉忠也逐漸被光霞吞沒。
失重的身影跌落,符紙灰燼在夜風中被吹的一乾二淨,敗亡的列車票即將把這個孤魂野鬼帶離人世。
一張符紙被啪嗒貼在銅錢劍上,幽藍的光芒於刀刃間綻放,兩道身影面色凝重地走向那焦黑的軀殼。
“你們……是不是以為……我死了?”
仿佛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鬼般怨毒的聲音響起,哢啦一聲脆響,焦黑的軀殼中閃出一道灰黑的鬼影。
刷——噗呲——
一條胳膊從李奕後背穿出,從未完全靈體化的身體中帶出少許鮮血,朱偉忠盯著眼前男人驚訝的目光,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是不是沒想到我還有如此實力?縱然你的‘活鬼’比我的能力更加高位,但只要我不停進食,我的‘餓鬼’也只會比你更強。”
抽出手臂,將勾著血肉的猙獰鬼爪放到面前,朱偉忠裂開大嘴探出一條充滿倒刺的長舌,舌頭卷起手臂細細吮噬,愜意的閉上了眼睛。
等殺死李奕,他就會找上那群特統的能力者,把他們一個個吃掉,還要玄道會的玄士……最後獲得鬼手,出去以後對能力者和玄士見一個殺一個,豈不快哉?
李奕身邊的宋師則完全被朱偉忠無視了,玄士的術法對他這種半人半鬼的存在傷害並不大,沒必要為了這種螻蟻般的角色打擾自己進食的興致。
食材,要新鮮菜好吃。
“你……咳咳,你知不知道……”倒在地上的李奕艱難地出聲,吸引住了朱偉忠的目光,由於心臟和肺部嚴重受損,此時李奕每說一個字都有大量鮮血從口鼻溢出。
“什麽?是要交代什麽遺言嗎?還是要求我?你忘了之前你的高傲姿態了嗎?哈哈哈哈,認清現實吧。”
“你……知不知道…聽沒聽說過……”氣若遊絲的李奕無視了諷刺,選擇繼續開口敘述。
聲音如同蚊蠅輕哼,朱偉忠實在是聽不清,隻得彎下腰。結果李奕的聲音越來越小,他選擇俯下身子趴著地上聽,在俯身之前還扭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宋師一眼。
宋師臉都被嚇白了,站那哆哆嗦嗦不敢動彈。
“你……聽沒聽說過……聽沒聽說過……是…是…”
“是什麽?”
“噬鬼~”
這兩個字剛一出口,即便朱偉忠不清楚這兩個字什麽意思,但陡然而生的危險感卻令他頭皮都快炸開了,還未等他先下手為強咬碎李奕腦袋,劇痛就已經自脖頸傳入全身。
李奕鋒銳的兩排牙齒整整齊齊嵌進了朱偉忠布滿黑色血管的喉嚨上,哢啦一聲,骨頭碎了……
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離,詭異的力量仿佛在吸取朱偉忠的靈魂,原本已成定數的輸贏局勢陡轉,最初的勝者淪為了自己粗心大意的祭品,有些時候……教訓只能買一次,因為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了。
心口的貫穿傷飛速愈合,藍黑色流光閃動,男人雙手長出了刀片般鋒利的指甲——分割著大半個脖子已經消失的餓鬼。
咕嘟——
口水的吞咽聲在黑夜中格外清晰,一襲黑色戰鬥服的男人將整個頭顱都埋進了地上殘破的鬼影中,大口咀嚼的聲音不絕於耳。
……
四年前,深夜的巷子燈光忽明忽滅,只有幾隻飛蛾繞著閃爍的燈泡打轉。
人影被拉長變形,牆壁上血珠還未凝固。
巷子深處,一名渾身猩紅的男人正跪在地上,腮幫子鼓滿著嚼動,不停地將手裡散發著黑芒的血肉往嘴裡塞。
一隻黑貓來到巷口,喵的一聲哀嚎過後,被嚇得飛竄出去。
這是李奕第一次出現的能力失控暴走,不同於其他能力者對破壞欲和其他欲望的渴求,他此刻隻對一樣東西有欲望——鬼怪的軀體/靈體,而且是食欲。
饑不可耐的食欲,仿佛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喊餓的那種感覺,只有吞吃鬼怪才能填滿這種欲壑。
……
今天,是李奕的第二次能力失控暴走。
無窮夢魘帶來的過人理智和精神沒有讓他的情況進一步惡化,反倒使得他在失控之處便遏製住了自己的欲望,吞噬掉部分靈體後,他已經恢復了神志。
“宋真人,沒嚇到你吧。”李奕拿紙巾擦了擦嘴,地上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鬼影慢慢化作點點流光消散,由於是靈體,也沒有血液之類的東西,因此李奕擦嘴只是“進食後的習慣動作”。
“沒……沒,李哥很強。”宋師結結巴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鬼吃鬼”的場景。
二人才背上裝備正待出發,一種“被人圍觀”的不自在感就爬上心頭。
周圍的迷霧中,一道道身影逐漸露出輪廓,他們沒有帶來友善,也沒有帶來禮貌,他們只有嗜血的殺機和無邊的惡意。
凶神惡煞的村民、面容扭曲的玄士、猙獰恐怖的鬼怪……
此時此刻,李奕二人已經陷入了三方陣營的重圍。
越來越近的身影,只要有一方中的其中一員展開發起進攻,剩下的那些就會蜂擁而上將他倆活活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