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見峰面無表情，對著倒下的樹乾，又拍了一掌，震斷樹乾，截取了當中手臂長短的一段，撿在手裡。

　　秦陽莫名其妙。

　　李見峰從懷裡掏出一串銅板，交給秦陽，“到山下買九對蠟燭。”

　　秦陽訝然:“買蠟燭?你剛剛不是說要帶我練功嗎?怎麽突然又想到買蠟燭了?”

　　李見峰不回答，帶著一段木頭轉身回到石洞。

　　秦陽心想:難道是練功所用?

　　因為之前李見峰說過十年內不會教他功夫，秦陽覺得十有八九李見峰是在整蠱他。但李見峰既然說了要買蠟燭，如果不給他買，他一定找借口不教。

　　從峨眉山跑到縣城，打個來回又要浪費一天。

　　秦陽心不甘情不願嘟嘟噥噥找到山道，順著山道往下走了一程，只見幾個老太太背著黃色的掛袋哼哧哼哧上山，想是來上香禮拜觀音的。

　　秦陽靈機一動，妙啊，華嚴派香火鼎盛，要蠟燭還需要到山下買?

　　秦陽轉了個身，跟在老太太后面。

　　“老人家，燒香啊！”

　　“這裡的觀音特別靈吧?”

　　“來來來，我來給你們背。”

　　其實，離道觀也就幾步之遙了，秦陽落得做個順水人情。

　　老人們倒是很感恩，“好人，真是好人啊，這個年輕人，當真難得。”

　　秦陽混在老人中間進了道觀。

　　巍峨的觀音殿內外點著煌煌的燭火。

　　秦陽假裝上香，覷無人處，將一排的蠟燭吹滅了，從燭台上拔了下來，兜在袍子裡，一溜煙跑出來。因這一日是子孫娘娘旦，上香的婦人特別多，秦陽來了又去，無人顧得上他。

　　眨眼間，秦陽回到山洞崖壁下，大喊，“師父！師父！”便有一條青色布帶從崖壁上垂下來，秦陽抓住了，李見峰將他拉上洞口。

　　李見峰眼看著秦陽將袍子裡的蠟燭倒在石桌上，心中了然，說道:“你也不怕玉玲瓏囉嗦。”

　　秦陽笑道，“我當然不怕，她就是發現少了蠟燭，只會來找你囉嗦，卻絕對不會找我囉嗦。”

　　李見峰皺眉，倒也沒有再斥責秦陽，隻道:“下次別去了。”

　　李見峰已將帶回來的杜仲樹乾，削成一把木劍，稍將表面刮得平整一些，對秦陽道:“跟我來。”

　　李見峰帶秦陽走進內室，將蠟燭一根根點著了，插在石壁轉折處的凹洞上。

　　這些凹洞高高低低，一直到李見峰臥室的門口，不多不少，剛好點了十八根蠟燭。

　　李見峰手持木劍，“你看好了。”

　　李見峰左手劍指環在頭頂，右手將劍平平送出，劍氣到處，將臥室前頭一根蠟燭熄了。

　　緊接著一個騰空旋轉，劍在頭頂平掃，人已經在石徑第二個轉折處。

　　轉身之後，歇步回馬劍，將身後一根蠟燭熄滅。

　　猛地起身一個穿襠腳，身子向側面竄出，如同一支利箭，恰好從石壁上一個窄洞處穿出。

　　秦陽這才知道，石室後面的石徑，或狹或寬，或高或低，何處轉折，何處兩路交匯，都是有用意的。

　　寬處飛騰轉折，窄處一往直前，高處撥雲見日，低處海底探針。

　　李見峰使了一十八式，將十八支蠟燭盡數熄滅，剛好來到石洞洞口，深呼吸收勢，問秦陽:“你可看清了?”

　　李見峰這一路回風劍法使下來，動作飛快，秦陽看得眼花繚亂，勉強道:“看是看清了。”

　　二人回到內室，

秦陽將一路的蠟燭重新點著了，便接過木劍，做個起勢，左手劍指環在頭頂，右手將木劍往蠟燭跟前一送，燭火晃了一晃。　　秦陽緊接著一個騰空旋轉，雖然沒有李見峰那麽瀟灑，倒也頗能畫虎類犬。

　　狹洞在石壁半空，秦陽想要從這裡竄出去可有些困難，別說力道不夠，會夾在當中，若是位置沒對準，頭撞在石壁上，那就變成練鐵頭功了。

　　秦陽繞到狹洞後面，隻當自己已經穿過狹洞，依樣畫葫蘆，一路打將出去，十八個動作，馬馬虎虎也記得六七個。

　　李見峰心想，這個年輕人倒是聰明得很，面上卻不露聲色，對秦陽道:“練劍是一件嚴謹的事，特別是回風劍法，所有的位置，都必須百分之一百準確！”

　　秦陽道:“這一點我就不讚同，比如說敵人是個高個子，你出招的時候自然劍要指地高一些，假如對方是個矮子，難道刺他頭頂的空氣嗎?”

　　“還有啊，中間有幾個動作，真的很奇怪，比如這裡，人的身體完全展開，那不是前後全部露出破綻，讓敵人攻擊你嗎?”

　　秦陽哪裡知道，這一套回風劍法，根本就是為了導氣煉氣之用，並非為了對敵。

　　每一個動作都順應經脈流動，如果做不到位，就容易導致岔氣。

　　以前的師徒關系，唯師命是尊，李見峰本人視師父如神，根本料不到秦陽當場便反駁他。

　　那便一個動作一個動作教吧。

　　李見峰道:“今日隻學第一式。”

　　李見峰要過木劍，將第一式仙人指路又在秦陽面前使了一遍，指出其要義在於將真氣經由手太陰肺經導出，送到木劍頂端，將燭火熄滅。遂教了秦陽導氣之法。

　　秦陽重新點燃蠟燭，依樣將木劍往前送出。

　　本來秦陽不用導氣，憑著一股蠻力，木劍到處，還能讓燭火晃得一晃。

　　現在按著李見峰的法子，心想著怎樣將真氣導出，反而手忙腳亂，頭尾不顧，那燭火紋絲不動，連晃也不晃一下。

　　李見峰道:“你慢慢練吧。”回到臥室打坐。

　　秦陽不斷重複第一式的動作，六股真氣不斷在手太陰肺經流動，攪得他氣悶難擋，說不出地難受。

　　猛地眼前一黑，秦陽大叫一聲:“成了！蠟燭滅了！”

　　一晃眼，只見火苗明亮閃爍，哪裡滅了?

　　秦陽心想:糟了，難道因這六股真氣，此生我再也沒辦法習武了?

　　李見峰聞聲而出，只見秦陽呆呆立在蠟燭之前，臉上全是汗，衣衫已經被汗水濡濕。

　　秦陽道:“不是我偷懶，這裡密不透風，極度缺氧，快要憋死我了！”

　　李見峰道:“手伸來我看。”左手抓過秦陽右手，食指中指搭在秦陽橈動脈上，隻覺得起脈搏凌亂無章，卻是分外有力。李見峰暗暗納罕，此人竟是天生的練武奇才，才這麽一會功夫，六股真氣一齊增強了不少。

　　太糟糕了，六股真氣越來越強，卻又相互干擾，無法理順，對秦陽來說，便越是凶險。

　　李見峰怏怏不樂，“隨我來吧。”將秦陽帶出石室，從崖壁下去，穿過樹林，來到華嚴頂後面，有一段舒緩的斜坡，開滿了火紅的杜鵑花，天高雲淡，花海蕩漾，香氣浮動。

　　秦陽胸中煩惡之感頓去，開心道:“這裡不錯。”

　　李見峰道:“現在學第六式。”

　　秦陽道:“為什麽不先學第二式?”

　　李見峰不回答， “看見這隻蝴蝶了沒有?”

　　山坡上杜鵑花開得如火如荼，引來了大量的蝴蝶和蜜蜂。

　　李見峰左足外開成馬步，左掌下落，右手扣住劍柄，掌心亦向下，靜蹲半分鍾後，猛然左臂後甩，右臂平刺，劍尖恰好碰到停在花上的蝴蝶，雖然木劍無鋒，劍氣過處，蝴蝶依然被震死摔落在地。

　　李見峰道:“此式的要義在於心臟搏動之時，快速將真氣沿著手厥陰心包經流出。”李見峰傳授秦陽煉氣法門，“蝴蝶不死，劍氣不成。”

　　秦陽心想，蝴蝶乃是柔弱之物，這還不簡單。

　　秦陽接過木劍，在花叢裡練了起來，發現其實大謬不然。

　　因為秦陽無法控制真氣在一瞬間爆出，往往劍未至，氣先出，隨著氣體的流動，敏感的蝴蝶在秦陽劍未至時早已經飛去，哪兒能停在花瓣上等他呢！

　　不能夠哇！李見峰能行，自己就能行！秦陽一股子不服輸的勁。

　　尋蝶。

　　靜蹲。

　　平刺。

　　六股真氣出入在胸腔心包，秦陽氣喘籲籲，越來越是虛弱，隨著最後一刺，大叫一聲:“著！”便覺得天旋地轉，再也支持不住，“撲通”倒了下去。

　　秦陽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昏了多久，只是感到身體被太陽曬著，暖烘烘的，也還算舒服。

　　秦陽正自癱著起不來，猛地臉頰被花枝彈了一下，花瓣飄在他眼睛上。

　　秦陽費力地睜開眼睛，沿著太陽光，只見一團粉色的影子在花叢上面飛舞，不用看其面貌，也知道是陶小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