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還不是個第一次?

　　第一次接觸同年齡段的雄性，第一次真正佩服一個人的才華，第一次覺得自己可以一直任性，第一次覺得有人可以不靠父王就能養活自己，第一次覺得一樣食物可以吃不膩，第一次有了除父王之外的依靠。

　　明明那麽多第一次，可她有好感的那個人卻沒有這麽多第一次賠給她，讓她覺得自己吃了大虧。

　　“也不曉得這李楠長得如何?”

　　蘿卜摸著書信上的文字，想象著那能將寧道凡迷住的美人該是何等的傾國傾城，然後心裡冒出一股股的酸水。

　　她原本以為，名為寧道凡的血包是隻屬於她一隻妖的，可現在才知道這血包早就有人覬覦，而且這血包還給了覬覦之人以回應，兩人甚至就差洞房花燭沒幹了。

　　也就是說，寧道凡留給她的也只有洞房花燭了。

　　坐在草地裡的石條上面，身後是幾個長出新芽的木樁，蘿卜伸手將停在自己指尖的螢火蟲彈了出去，然後又重新翻看起放在膝蓋上的信件。

　　她動作極為輕柔，也相當仔細。

　　“倒是好文采！”

　　翻出一封李楠寄給寧道凡的信，上面的每一首詩歌都是那樣感人，讓蘿卜覺得自己好像是撿了便宜，哪怕吃虧的明明是她。

　　“相見時難別亦難，”

　　“東風無力百花殘。”

　　蘿卜嘴唇微動，念起這首寧道凡曾經抄給那位李楠的詩。

　　她覺得，這首詩應該是她的！

　　可她身為王族公主，卻也改變不了這首詩是屬於別人的事實，於是蘿卜選擇將這信紙丟進篝火，然後讓寧道凡給她重新寫一篇。

　　自欺欺人又如何?反正寧道凡現在是她的人奴！她是公主所以想怎麽任性就怎麽任性。

　　而且她覺得自己很乖，很少像現在這樣任性……

　　如果哭泣也算任性的話?

　　從有記憶以來，蘿卜這是妖生第二次留下眼淚，第一次是剛剛拿到這些書信的時候。

　　血色的淚滴結成水晶，然後落到篝火裡面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嫉妒只是其中之一……

　　更多的，還是蘿卜為那名為李楠的女人而感動。

　　蘿卜自認，她對寧道凡的感情比不上這李楠來的純粹，畢竟她對寧道凡的感情當中並不完全是愛慕。

　　要知道，她是血翼蝠王的獨女！

　　作為妖族，蘿卜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責任是什麽，那就是騙個資質好的男人回家當贅婿。

　　血脈的傳承，才是妖族之本！

　　所以，好不容易遇見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孕靈境殺豬匠，她蘿卜又怎麽可能會輕易放棄?

　　這種不放棄……

　　成了她的愛，她的念。

　　這也是為什麽，那麽多女妖精可以光速戀愛。

　　……

　　“看完有什麽感覺?”

　　寧道凡站到蘿卜身邊，問著。

　　他此刻的語氣很是溫柔，像極了上課被抓到玩手機的學生，生怕語氣重了點就會引起班主任的不快。

　　“沒什麽感覺！”

　　蘿卜狡辯著，咬著牙齒。

　　聽見寧道凡的聲音，蘿卜將自己臉上淚痕蒸乾，然後換上初見寧道凡時的冷漠表情，然後低頭就是一口咬在了寧道凡的手腕上面，留下兩個虎牙刺出來的牙洞和一排牙印。

　　寧道凡見狀皺了皺眉頭，運功就要將這傷口恢復……

　　可卻被蘿卜阻止。

　　寧道凡抬頭，終於看見了蘿卜臉上的笑意，

以及陰謀得逞般的狡黠。　　“你怎麽跟小孩兒似的?”

　　戳了一下蘿卜的額頭，寧道凡忽然覺得有個牙印其實也不錯，留在手腕上就留在手腕上吧。

　　“給，你的書信！”

　　見寧道凡沒有恢復牙印，蘿卜這才將那些書信遞給寧道凡，讓他自己去回味這遲到了七年的感情。

　　蘿卜不是個不講理的妖怪，她覺得這書信是人家花費心血寫出來的，是承載人家信念的隱私，她不能因為自己的嫉妒就將其破壞，否則她給那欺騙蚌女十三的王曉又有什麽區別，王族自然有王族的氣度。

　　寧道凡接過這些書信，在摸到蘿卜的細嫩手指的時候，他的手臂如同觸電那樣顫抖了一下。

　　而蘿卜也低下了頭，一陣臉紅。

　　七年以來，他很少如此緊張……

　　看，還是不看?

　　寧道凡想要征求蘿卜的答案，卻只見到了星空之下蘿卜的背影。

　　旁邊的篝火劈裡啪啦的響著，像是在給寧道凡以鼓勵。

　　“還是不看了吧……”

　　看了，不過徒惹傷心。

　　而且，不只是為了不傷心……

　　此事若成，金丹有望！

　　如果不成……

　　“沒有不成！”

　　喃喃一聲，寧道凡閉上了眼睛。

　　寧道凡將手中的幾十封信件，全部都揉成了紙團，然後丟到了那本就茂盛的火焰當中。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

　　一封信，從天南寄到中土至少需要兩千兩銀子和三條人命，而且其中兩條的獻祭給雷澤和余愛山的，一條是獻給路上的魑魅魍魎的。

　　也就是說，他面前的這團篝火現在價值六七萬兩銀子和上百條生命。

　　隱約間……

　　寧道凡從那篝火的外焰當中，看見了李楠的身影，就是他跟李楠初見時的驚鴻一瞥。

　　她，還是那麽美……

　　那麽的……

　　像一個心魔！

　　過去已經化成了灰燼，心障也從這些灰燼中獲得了新生，成為了具有一絲金丹特質的初生心魔。

　　假以時日，這心魔必然可以邁入金丹之上的境界！

　　不過這心魔……

　　並沒有第一時間發動叛亂。

　　而是在等待什麽……

　　前些天，寧道凡之所以可以和心障和諧共處，是因為寧道凡從來就沒有違背過他自己的本性，所以心障即便是想要鬧事都無從鬧起，只能以寧道凡的過去來維持自身概念的存在，並通過合作維持自身現在的存在。

　　而現在……

　　寧道凡違背了他的本性！

　　無論是面對蘿卜的熱情，還是直面可以打敗自己的力量， 寧道凡都沒有遵從心障給他的意見。

　　逃避?

　　他寧道凡再也不會逃避了！

　　同樣的悲劇，絕不可以在他的身上發生兩次。

　　再就是，寧道凡將那些有關自己過去的書信丟進了火中。

　　在心障看來……

　　這是寧道凡對過去的背叛！是要將他的立身之基斷絕。

　　兩相疊加之下，本就因為陰穢之氣而實力大漲的心障，終於是在情緒刺激下突破了魔關，生出了第一縷最關鍵的心魔魔氣。

　　不過……

　　這新生的心魔，還仍然是寧道凡總體的一部分。

　　只要是寧道凡的一部分，那就逃不開這具身體的束縛和本性，哪怕他有了一絲金丹的特質。

　　而寧道凡的本性是什麽呢?

　　貪婪，軟弱，怕死，欺軟怕硬……

　　還喜歡偷襲！

　　哦，還喜歡傷春悲秋。

　　對了，還有憐憫和仁慈。

　　畢竟寧道的過去，可不只是在山海大界的過去，還有另外一個世界。

　　而繼承了寧道凡過去之身的心魔，將擁有這所有的寧道凡本性，並排斥寧道凡新建立所有特性，即直面恐懼和挑戰的決心。

　　所以……

　　寧道凡的神魂笑了，再也沒有之前那副談情說愛時的溫柔模樣，倒像是終於騙到了小紅帽的狼外婆。

　　新生的心魔，終於意識到了一個殘酷的事實，那就是——

　　“你算計我！”

　　“不，我是在算計我自己……”

　　寧道凡的神魂笑著笑著，就再也笑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