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仕看著昔日裡和藹可親的劉叔,成了這般妖怪模樣,不僅心中一陣酸楚。
“劉叔,你聽得到我的言語麽?”
盡管不抱有太大希望,但他還是期望劉叔能認出自己,而不是引發衝突,兵刃相加。
這裡是程宅,是他的家,眼前的人形蜘蛛,又是陪伴他十幾年的人,程仕不忍在家中大開殺戒,讓鮮血沾染這座充滿著無限回憶的宅子。
他圍著蜘蛛來回踱步,卻是死死盯住劉叔的眼睛。
所謂的妖魔鬼怪,和人最大的區別,不是功法,不是外形,而是那一雙眼睛。
妖魔的眼睛,早已退去人性的光輝,眼珠子僅僅用於視覺,並不能透露出內心的悲喜善惡,也沒有柔光。
劉叔的眼睛便是如此,眼珠子就是兩顆沒有感情的黑點,追隨著程仕的移動。
兩顆獠牙,從他的嘴角試探出來,牙尖甚至插入嘴角的皮膚中,鮮血浸染出來,在掛在下巴上,搖搖欲墜。
而他的頭髮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脫落。
禿頂的劉叔,頭變得愈發圓潤,卻是黑乎乎的,中毒一般。從程仕的角度看去,就是一顆大大的蜘蛛頭。
他開始搖頭晃腦,吱吱呀呀地叫著,向程仕吐出麻繩粗的蛛絲。
雖未擊中,但蛛絲擊打在茶樹上,左右包裹,千層絲萬層縷,竟然將原本不過五尺高的茶樹,包成一個一丈高的大絲球。
一股寒意從湧上程仕的心頭。若是被這蛛絲包住,恐窒息而死。
程仕的無形之劍已經指向劉叔,但卻始終沒有下手。
終是於心不忍。
他的仁慈沒有被劉叔領會,三番五次的蛛絲攻擊,已經將這偌大的程仕宅子,變成了一張大蜘蛛網,阡陌縱橫,而程仕就是那蛛網中的一顆小蟲,若不將其吞噬,就沒到停手的時候。
他看著宅子慘遭此境,不禁怒火心中燒。
“劉叔,你若再胡作非為,休怪我不客氣!”
有一次躲過蛛絲攻擊之後,他終於爆發了,一劍將劉叔的頭劈下。
奇怪的是,隨著蜘蛛的屍首分離,那些纏繞程宅的蜘絲,也紛紛疲軟凋落,變為齏粉。
一陣風吹過,院中揚起一陣塵埃。
程仕用手捂住眼睛。
直到塵埃散盡,他才發現,劉叔的頭已經變成了正常模樣,只是閉上雙眼,脖子處流著汩汩鮮血。
身子在一旁孤零零的躺著。
“是我,親手殺了他……”
雖然明知劉叔彼時已為妖,禍害危及他的性命,但程仕依舊是心中愧疚不已。
上午還在南陽縣和他親切攀談之人,現如今已成他刀下之魂。
直到鮮血蔓延過來,染紅他黑色的布鞋,才回過神來。
憤怒,不解,驚訝,沉淪,各種情感匯聚在程仕的腦海裡。
他使出全身的氣力,縱身一躍,跳出十丈來高,舉目望去,宅子就是浩瀚無垠大海中唯一個島嶼。
茫茫的水汽,煙波浩渺,也不知這是仙境,還是地獄。
落在地上的一刹那間,程仕恍惚覺得,他陷入到一個圈套之中。
至於圈套是何人布下,功法幾何,又是何意圖,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要向殺自己,還沒那麽容易!
既然外面出不去,就只能在宅子內尋找線索。
回到家以後,程仕隻去過堂屋,茅廁,還有廚房。
整個宅子大小有十間房,
其他房間或許還藏有玄機。 他從穿過院子和堂屋,來到後院,這裡的房間多是就寢之地。
可是檢查過所有房間,都為發現有任何異樣。
唯有最西頭的一間客房,有些古怪。
這是一間招待來客的臨時客房,程仕之前很少來過。客房裡擺有床鋪,兼有一些家庭按季節需要收藏的雜物,比如夏季的竹席,冬季的厚棉被等等。
可是,一進門,他就發現五個酒壇子排成一列。
程仕雖然不清楚家裡物品的具體收藏擺放,可是這酒壇子,是萬萬不可能擺放在客房裡的。
酒要在陰涼處貯藏,程家雖未修建酒窖,但設有一專門放酒的儲藏室,酒分門別類擺放著。
若是放在這當西曬的房間,下午日頭高升,溫度是升高,一壇好酒可經不起幾番折騰。
再看這些酒壇,不過是普通的黑壇子,用紅布封口,光從外表,也無法分辨具體的種類。
看來,問題就出在這酒壇子裡。
這間朝西的客房,和其他幾件屋子一樣,許久未有人打理,但這幾壇子酒,卻釉面光潔,似有擦拭的痕跡在。”
程仕走上前去,端起角落的一壇。
尤其是這壇,和其他壇子相比,不僅釉面光潔,就連封口的紅布,也是剛剛才封上的。
他搖了搖壇子,沒有液體流動的聲響。
但這沉重的手感,又不似一個空壇子應有的重量。
而壇壁觸感溫熱,似有溫酒在內。
想要解開封口紅布,卻發現吸得死死的,任憑如何借力,封口紋絲不動。
“依舊是古怪啊。”程仕心緒不寧,又挨個檢查剩下的的壇子。
每個端起來都沉甸甸的,搖晃之,依舊沒有聲響。
封口一個也揭不開。
以程仕的實力,無論是臂力還是手腕寸勁,都遠勝一般人,竟然揭不開一壇子酒的等封口。
他頗為惱怒,哪怕是修道之前,也在在洛城和武館的老師傅練過武,打樁挑水之類的基礎臂力可沒少練,此刻竟然揭不開一攤子酒,甚是無奈。
“我倒要看看,這壇子裡究竟藏匿著何等玄乎之物!”
他掄起壇子,朝著牆壁甩去,當啷一聲,酒壇子咕嚕嚕地在上滾動。
近視之,壇壁僅僅呈現裂紋,未碎。
他抽出無形之劍,刺向酒壇子,竟然沒有將其劈碎,反倒是劍身陷入其中,被吸附住。
有將全身內力凝聚手腕,內外一旋,劍身哢哧哢哧艱難地轉了一圈,酒壇子終於破裂。
一道黑煙旋即從碎片之中呼哧冒出。
黑煙在屋內四處遊散了片刻,當著程仕的面,匯聚成一個人形。
此人身材佝僂,胡須花白,嘴角有著兩條明顯的法令紋,定睛一看,正是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