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明月悄然睜開雙眸,卻看見屋子裡面一群女尼正好奇地看著自己,一股羞辱的感覺又充滿全身,方才對死亡的恐怖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情緒激憤的說道:“姓段的,姑奶奶今天技不如人,栽在你的手上,隨便你用什麽手段整治我,姑奶奶我要是皺一皺眉頭,就算白在這世上走了一遭。”
峨眉派的一乾女弟子群形聳動,怒不可遏,圍在一起竊竊私語,似乎像是真的要商量出來幾條毒計獻給段子羽,好使他如法炮製。
段子羽嫣然一笑,說道:“小姑奶奶,段某實在是想不出什麽法子整治你,等我慢慢想,或許過個三年五載便能想出個好辦法,到那個時候再找小姑奶奶試試怎麽樣?”
聽到這話頓時滿堂哄然大笑,連百劫師太也不禁笑出聲來。
司徒明月一張俏臉兩頰青白,滿眼淚水,要不是強行忍住,早就已經簌簌的落了下來,一時手足無措說不出話來。
段子羽見狀心中也頗為不忍,倒不是他心軟,而是武林中人最重顏面,常常為一句話,一個眼色不對付便掄刀動劍,以命相搏,自己要是一劍殺了她還就罷了,可如此一位嬌美如花的美女,不知道費了造物者多少苦心,一劍殺了豈不是焚琴煮鶴,大煞風景。
段子羽肅容一揖道:“姑娘,在下雖然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也絕對不是輕薄紈絝之輩,剛才多有冒犯,還望恕罪。姑娘要是心中不憤,不是有這麽一句老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不稍等些時日,精修武功,伺機而動?就這麽輕生了,還怎麽來找我報仇?”
司徒明月見他居然以大義來責備自己,諄諄勸誘,實在是感到啼笑皆非。要說他這又是在戲弄我,但是那滿臉的神情卻又誠懇得無以複加,一時疑慮重重,一時之間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屋裡的眾人也是嘖嘖稱奇,感到匪夷所思。從來沒有聽說有什麽人苦口婆心,勸導自己的仇人不要輕生自裁,要多加珍重,精修武功,好以後來對付自己。
人人想笑,卻又不能笑出聲音來,只有百劫心中一凜,暗自思忖:“這兩個人不會是前生結下的冤孽吧,不然怎麽會如此?”一時間觸動心事,不禁咬牙切齒,須發皆豎。
段子羽見到百劫師太如此模樣,以為她要對司徒明月辣手摧花,心道:“師太要是再對她出手,我不方便再出頭做護花使者了。”於是長抽一拂,卷住司徒明月盈盈一握的纖腰,隨手揮出,笑道:“姑娘慢走,恕段某不遠送了。”
司徒明月隻感覺自己身子一輕,從開啟的窗戶之中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落到地面上後卻絲毫沒有感覺到震蕩,才知道段子羽勁力拿捏之準,實在是已經到了相當高的境界,似乎可以和師父楊逍一較短長了。一時之間心中茫然失魄,掩面啼哭而去。
段子羽送出司徒明月之後,心中沒有半點歡愉之色,反倒是神情黯然。良久之後歎了口氣說道:“這位姑娘強我多多,她還知道有一個仇人,為報仇而活。我卻空負一身血海深仇,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
峨眉派眾人和華山二老都知道他的身世,聽到他的話,也都唏噓不止。
高老者怒聲道:“段兄弟,這件事包在我們哥倆身上,一定會幫你查個水落石出。他奶奶的,連我們的小兄弟都敢欺負,分明是不給我們哥倆面子。他奶奶的,這些狗才就是死了,我們哥倆也要掘墳挖墓,剁上他六七百刀,奶奶個熊的。”
他愈說愈怒,
要不是矮老者在旁邊按住他,恐怕直接就把刀拔出來了,至於拔出刀來做什麽,就沒有人知道了。 百劫把段子羽叫到自己的房中,沉吟半天,忽然笑道:“羽兒,我曾經聽一些武林前輩講,尊府上出過幾位皇爺風流成性,處處留情,以致於欠下一身的風流債,鬧得不可收拾,你是不是也有這種秉性?”
段子羽登時聽得面紅耳赤,他祖上的事歐陽九當然只會對他說如何英風俠烈,威鎮天南,這些風流韻事歐陽九自然是不會說,他也不知道。可前世經過金系武俠的熏陶,怎麽會不知道這些事,段正淳、段譽不都是如此麽。聽到百劫師太這麽說,當然是確有其事,而且這話的深意他也聽得明明白白,分明是有感於司徒明月的事,一時半會難又什麽應對的措辭。
百劫師太看見他一臉的尷尬樣, 緩緩的說道:“羽兒,你現如今也是一派尊長了,有些話我本來不應該說,但你初入武林,還不知道江湖風波的險惡。你風流倜儻,卓爾不群,固然是好,但是要是在‘情’字上勘不透,打不破,留情過多,可能會作繭自縛,那時候悔之晚矣。我這話也只是未雨綢繆,希望你經常思量思量這句話。”
段子羽點頭說道:“謹記師太教誨。”
百劫忽然一個轉身,面對著漆黑一片的窗外,過了良久才說道:“在你這個年紀上,又有誰當真能夠勘透情字這一關,茫茫紅塵,盡屬情劫。”
段子羽聽她語聲淒楚,瘦削的雙肩竟然微微有些顫動,大是驚異,卻又不敢說什麽。
百劫伸出手指敲擊著窗沿吟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語調淒涼悲楚,隱隱帶有哽咽之聲。段子羽也感心中一慟,輕聲喊道:“師太。”
百劫轉過身一怔,一瞬間竟然忘了段子羽也在屋子裡,才知道剛剛自己過於忘情,竟然在晚輩之前失態了。她為人光明磊落,卻也不加掩飾。
段子羽見她面泛紅潮,眼角邊還垂著兩滴晶瑩的淚珠,急忙低下頭來。
百劫強顏笑道:“羽兒,回房歇息去吧。”
段子羽轉身退了出去,回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沒有了睡意,腦中所浮現的都是百劫師太吟歌時的神態,也為她感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