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爛侯艱難抬起頭,神情有些萎靡不振,看了一眼韓春明,也不說話,他揮了揮手,趕韓春明一邊去。
韓春明看到對方這樣,也不生氣,上前蹲下身,抓住他的手腕,破爛侯見狀,大吃一驚,還以為遇到啥事了,連忙想反抗掙脫開。
韓春明稍微一用力,對方就哎呦一聲,頓時不敢再掙扎,任由韓春明的手搭在他手腕上。
韓春明對著破爛侯開始號脈,片刻便放下他的手。
脈象虛弱,氣血不足,再看了看對方的精神狀態,歎了一口氣說道。
“破爛侯,你這身子骨有點虛呀!”
破爛侯聽到韓春明喊出自己的外號,頓時一愣,隨即抬起頭詢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韓春明笑著故作神秘地回道。
“你猜!”
破爛侯見韓春明一副打趣他的模樣,頓時生氣地站起身,背起自己的麻布袋,就準備走人。
韓春明也不追,只是在背後喊道。
“大名鼎鼎的肅親王孫子,現在竟然落魄成這樣了,有意思呀!”
破爛侯聽到韓春明這話,身形一頓,轉身又走回韓春明身旁,神情嚴肅,甚至還有些緊張,他仔細打量了韓春明幾眼,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的身世?你到底是誰?”
韓春明看到一向玩世不恭的破爛侯擺出這副嚴肅的神情,頓時哈哈大笑,隨即上前,一把摟住他的肩膀說道。
“別緊張,我沒啥惡意,認識一下,我叫韓春明,我師父叫九門提督,你認識吧?哈哈,走吧,今天相識一場,我請你去搓一頓,我請客!”
關老爺子和破爛侯是老相識了,一個清末王爺的後人,一個是清末城門稅官的後人。
不過他們並不算朋友,甚至還算仇人,不過是上一代的事了,他們父輩之間有仇,不過他們的身份,注定他們在這個年代生活品質很一般了。
破爛侯這輩子生平有兩大愛好,第一大愛好就是古董,第二大愛好就是蹭吃蹭喝。
為了古董,他可以不吃不喝,但是為了蹭吃蹭喝,他可以不要臉,連續在別人酒樓一日三餐吃上好幾年,也絲毫沒感覺到羞恥。
所以一聽到有免費吃喝,頓時精神一怔,聽到這年輕人是關老頭的徒弟,頓時也放下心來了。
他和關老頭解放前就認識了,那個時候,兩人都是花花公子,兩人在喝酒方面還爭鬥過一番,破爛侯當時還輸了,後來兩人身份一落千丈,也就早沒了聯系。
不過現在往事隨風,現在已經換天了,從前的事,多說沒啥意義。
聽到年輕人說請喝酒,破爛侯臉上的笑容,頓時浮現,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韓春明,見他好像真沒啥敵意,這才笑著說道。
“那行,今天老哥就沾你一回光了!”
韓春明哈哈大笑,也沒客氣,兩人勾肩搭背如同兩個老哥倆,破爛侯或許是真餓了,整個人走路都有些虛晃,韓春明扶著他一路走過好幾條街,進了一個胡同口,正見前方有一個小酒鋪兒。
這個年代要吃飯,基本都是上國營飯店,也就是俗稱下館子,但是在這個年代,能下館子的人家,那是一件值得吹噓的事了。
畢竟這個年代工資正式工人工資也就三十四塊錢,像韓春明這種臨時工,才十七塊五,如果去下一次館子,怎麽也得好幾塊錢,如果吃好點,沒一個月工資下不桌。
而且去國營飯店吃飯,不但要錢,還得要糧票,又貴又麻煩,一般人是真吃不起,但是不管任何時代,有需求,就有供應。
於是,大街小巷,胡同裡,一種賣食品的雜貨鋪誕生了,這種雜貨鋪,面積不大,大多就十來個平方,門面也比較沉舊,裡面有一個半封閉的玻璃櫃台,櫃台外面擺上三五張小桌子,幾條木凳,環境那是一言難盡,
這雜貨鋪賣煙酒糖茶,熟肉,糕點醬醋茶,這些玩意,都不要票,但是燕京人,常買的食用油,芝麻醬等一些緊缺商品,這地一般不賣,因為得要票,要買那些,得去菜市場或者大點的副食品店。
櫃台上,一般都是擺放著幾個酒壇,都是散裝白酒,有那種專門打酒的酒提子,一兩酒一杓,最便宜的酒也得一兩一毛錢,好點的有一兩一毛三,一兩一毛七的幾個品類。
當然,也有散裝啤酒,一升四毛錢,不過這個年代,喝啤酒的人少,有點像棕色似的的啤酒一口下去,還有股苦味,一點氣泡都沒,和後世那種冰鎮啤酒完全是兩種口味。
這地方的下酒菜,主要還是熟食,大多都是一些鹵的,不過大多都是一些下水,肚腸心肝肺那些,還有肉皮凍,魚皮炸黃豆蘭花豆之類的。
也有花生米賣,不過有點貴,因為花生這玩意還是緊缺物資,可以榨油的,平常老百姓家,逢年過節,才能有半斤份額,也舍不得吃,大多把票賣給票販子了,最後又高價流轉到這些二級市場。
所以一般的雜貨部也不賣花生米,偶爾有貨,也是熟客要,提前給備好,而且價格比其他豆類都貴。
韓春明和破爛侯推開雜貨鋪大門,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撲面而來,這味一時半會形容不出來,大概就是汗臭味加煙酒味,最後加各種食物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最後發酵一百天后那種味道吧。
韓春明這種地方其實來的次數也不多,他以前也沒零花錢來這地,再說他也剛插隊回來,這地也好幾年前來過了。
他強忍著不適,朝裡面看了一眼,裡面就三張小桌子,此刻已經全部坐滿,不過靠邊的桌前,就坐著一人,韓春明和破爛侯相視一眼,笑呵呵上前,也不嫌棄,隨即就拚桌了。
韓春明也把自己代入一個老燕京人的角色,盡量去適應這地,坐在對面的是一個老頭,不過韓春明猜測他最多不超過五十歲,之所以說是老頭,因為這家夥明顯就是一個酒膩子。
酒膩子就是那種整天沒事,膩在小酒鋪的,這種人沒啥錢,但是又愛好這一口,還沒臉沒皮,愛蹭酒喝。
有些酒膩子就打五分錢酒,能坐一天,碰到熟人就套近乎,忽悠一杯酒喝,再和眾人聊天打屁一整天,好不快活。
長期酗酒的人,大多都狀態差顯老,眼前這位正是如此,打著補丁的衣服,少了兩顆扣子也不在意,頭髮亂糟糟的,還有少許花白頭髮。
對方身前,就放一個著杯子,一兩酒那種杯,裡面的酒也見底了,桌上也沒下酒菜,就還剩半根黃瓜,應該還是從自己家帶來的。
對方把腿放到凳子上抖著腿,一邊和隔壁幾人聊得神采飛揚,滿嘴酒氣,見到韓春明兩人坐下,也沒啥動作,依舊聊得嘴角拉絲,口沫橫飛,對方絲毫沒離開的意思。
破爛侯平時也不愛在這種小酒鋪兒喝酒,有錢也寧願買點散酒熟食回去一人慢飲,但是今天韓春明請客,也沒那麽多講究,兩人坐下,也沒啥菜單,隨手便招呼老板。
韓春明請客,自然他點,韓春明笑著朝老板喊道。
“先來一人半斤一毛七,再上一碟蒜腸兒,一碟小肚兒,一碟肉皮凍,最後問了老板,正好有花生米,韓春明又要了一碟花生米,齊活!”
韓春明這兩人,要了一斤酒,四個小菜,頓時把周圍幾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特別對面那酒膩子,一聽韓春明點的這些,頓時也顧不得聊天了,連忙轉過頭,帶著討好的神情,仔細打量著兩人。
在這年代,兩人能這樣吃的,也算大戶了,而且兩人還面生,正好討杯酒喝。
酒膩子露出幾塊大門牙,黃澄澄的,還缺了兩顆,看著讓人犯惡心,他帶著討好的笑容,朝著韓春明恭維道。
“這位小哥面生,是新搬來的?”
韓春明搖了搖頭,有些不耐煩地回道。
“老哥,你要是討杯酒喝,就開尊口,今天您這酒我請了,你打二兩酒帶回去慢慢喝怎麽樣?”
酒膩子一聽這話,算是知道這年輕人是看自己不順眼了,趕人了,不過聽到有酒喝,頓時也很知趣地滿口答應,把腿放下凳子。
酒膩子起身便朝櫃台走去,問老板要了二兩酒,顯然這還是熟客,拿了一個酒瓶給他打了兩杓酒,韓春明和老板打了一個招呼,酒膩子笑得滿臉如花,端著酒瓶,就朝門外走去。
走到韓春明這桌前,還不忘恭維了幾句客套話,大概意思是下次遇到了,他請!
酒膩子說完,一溜煙跑了。
破爛侯其實也是蹭吃蹭喝的典型,但是他蹭吃蹭喝比這種酒膩子,有文化多了,從來不說恭維話,人家不光吃,還吃得大義凜然,和大爺似的。
見老板把酒菜上桌後,破爛侯把自己當主人似的,拿起筷子就上手,夾起一把蒜腸就塞嘴裡。
韓春明見狀,也不生氣,笑著端起酒壺給他滿上,破爛侯心安理得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就著蒜腸下酒,那滋味,美呀!
破爛侯一直在觀察韓春明,見他大大方方,不扭捏,做事爽快大氣,很對他胃口,三杯酒下肚後,破爛侯也終於開口說道。
“你叫韓春明?”
韓春明點了點頭,也夾起一顆花生米扔進嘴裡,卡蹦脆,就著酒下肚,別有一番滋味。
破爛侯遲疑了一下,繼續問道。
“這頓酒謝了,我破爛侯也不欠你人情,我送你兩破玩意,當抵這頓酒了!”
說著,破爛侯從身邊麻布袋中掏出兩個粉彩小碗,其中一個還微微有點小缺口,他把兩個碗直接放到韓春明桌前,一邊說道。
這兩個碗當這頓飯錢了,怎麽樣?
韓春明沒有回答,隨手拿起兩個小碗,看了一下,笑著點了點頭說道。
“道光官窯粉彩菊花蟈蟈碗一對,這我佔了大便宜了呀!”
韓春明的話,讓破爛侯一怔,再一次看上韓春明的眼神,明顯有點亮光,隨即也面露微笑,隨即說道。
“我住在胭脂胡同一百三十七號,以後有時間可以去我家,我請你喝酒!”
韓春明點了點頭,隨即把兩個碗放在旁邊,也不多說,再一次給對方滿上。
請破爛侯喝酒,純粹就是覺得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這人和關老頭一樣,其實也是一個可憐人。
破爛侯這人性格古怪,脾氣還有強,但是為人還是不錯,心裡也有底線,小事斤斤計較,但是大事不含糊,如果做朋友,還是不錯的。
這頓酒,韓春明也沒和對方多說什麽,兩人也是剛見面,韓春明也隻隨口說了一些自己就住附近,其他也沒透露太多。
破爛侯,或許是真餓了,一直在夾菜,韓春明也起身問了老板,有沒有主食,這裡不賣主食,但是老板自己吃的饃饃還有幾個,韓春明也直接買了,讓破爛侯填飽了肚子。
吃到一半,韓春明突然想起自己出來的目的,連忙起身告辭,他去結完帳,順帶又買了一斤酒,幾樣熟食打包帶走。
走到破爛侯身前,隨手從口袋抽出十元錢,放在破爛侯酒杯前,拍了拍對方肩膀,轉身便走。
破爛侯看著桌上的十元錢,神情微微有些僵硬,端著酒杯的手想放下,可最終直到韓春明走出大門後,才歎了一口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不是後世,而是七十年代,特殊年代影子,還未完全消散,破爛侯其實和關老爺子是一類人,都是窮比。
直到韓春明走遠,破爛侯才緩緩收起那十塊錢,隨即抬起一看,見到那兩個粉彩碗依舊還在桌上,韓春明根本沒拿走。
這個場面讓破爛侯心情頓時一下低落下去,有些患得患失起來,自己這個人情欠大了!
韓春明可沒想這麽多,既然遇到了,能幫就一把,也沒啥。
這個世界,他對古董沒有原著中那麽迷戀,何況他可是知道破爛侯那人的,對古董那是摯愛入迷,剛剛對方明顯有些舍不得那兩個碗,既然如此,自己就不奪人所愛了。
要想收藏古董,有的是機會,韓春明今天見破爛侯的目的,也有了這一層心思。
先認識一下,到時自己需要破爛侯的時候,也好開口不是!
讓對方先欠自己一個人情就夠了!
韓春明提著酒菜回到家後,家裡都已經飯都快吃完了,韓母有些責怪似的詢問韓春明為啥要買這麽久,韓春明笑嘻嘻說遇到熟人了。
眾人重新把酒菜擺上桌,開始吃了起來,看到酒菜,韓母看上韓春明的眼神,還是微微有些擔心。
韓春明當然知道母親這眼神是啥意思了,應該是擔心自己的錢來路不正常了。
韓春明也是暗暗心想,看來得想辦法搞點錢了?
可這個年代,要想來路正的賺錢?
韓春明還真想不出啥辦法,先看看再說吧!
轉眼就是周末,韓春明對這個周末很是期待,想到那個混血妹子齊思喬,就有些小期待。
這一周,四合院裡有些寧靜,程建軍依舊還在上班,或許是因為和韓春明發生那事,他現在和韓春明見面,都是避著走的。
他父親程清驊,依舊還是停職階段,現在整天在外面奔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官複原職。
程家出這事,大院裡眾人也議論紛紛,但是好在韓春明沒說程建軍舉報自己的事,不然估計程家注定會被指指點點,大夥目前也搞不清啥狀況。
蘇萌這幾天,也沒和韓春明說什麽話,或許是不好意思,但是好幾次偷偷在背後偷看韓春明,都被他發現了。
總之這個星期,大院裡氣氛有些怪異,但是還算寧靜。
韓春明可沒想那麽多,該吃吃,該喝喝,這年頭就算吃喝,也花不了幾個錢,只要別太顯擺就行了。
星期六,韓春明推著單車,站在四合院門口,左等右等,眼看都九點了,始終不見齊思喬前來,難道那家夥放自己鴿子?
韓春明可是眼見蘇萌在對面街道,時不時冒出一個頭,朝自己看來,顯然她也想看看自己“女朋友”到底長啥樣!
韓春明眼見時間都快十點了,頓時心裡也有些惱火了,看來是該上門和黃五爺好好說道說道了。
正想著,突然就見街頭,一個人影背著挎包,大步朝著這邊跑來,跑到近前一看,不正是齊思喬嗎?
看到對方上氣不接下氣,韓春明有些疑惑地看上她。
齊思喬神情有些忐忑地看著韓春明,生怕他生氣似的,連忙解釋道。
“不好意思,我今天起晚了!”
韓春明哼了一聲,估摸著這娃,是差一點忘記和自己約會了,不然不可能遲到這麽久,不過看她今天打扮還行,隨即拍了拍後座道。
“上車!”
齊思喬有些畏懼地看了看韓春明的單車後座, 最後還是勉為其難地靠著一邊,坐了上去。
韓春明回頭看了齊思喬一眼說道。
“抱住我的腰!”
齊思喬聽到韓春明這霸氣的話,唯唯諾諾看了韓春明一眼,最後伸手抓住韓春明腰間的衣角。
今天齊思喬穿著一件藍色長裙,配合那清爽的短發,特像一個高中生似的,那精致的小臉蛋,白皙動人,看得韓春明心裡火熱不已。
此刻對面街角,蘇萌眼淚嘩啦啦地流著,躲在牆角看著韓春明帶著一個妹子揚長而去,她心在這一刻,都仿佛要心碎了。
蘇萌沒想到,韓春明是真的有女朋友了,看到那妹子在韓春明銀威下,唯唯諾諾的樣子,再想到自己和韓春明之前的相處方式,蘇萌這一刻竟然隱隱約約有些後悔,難道他真的喜歡這種類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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