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不時看向黑壓壓的人群,希望從人群中看見老三的身影。
他對詩詞歌賦之類的實在不感興趣,高考作文一直是他無法突破的瓶頸,現代文都寫不好,還要作詩?
他對文壇和廟堂都不感興趣,也不想研究人生哲學。還是行走江湖,瀟灑自在,尤其是做山賊,也有一番刺激精彩!
他隻想盡快離開這裡。
在唐林心思紊亂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學子登場表演,其他人更是滿懷期待,躍躍欲試,誰不想自己的作品被人欣賞,傳頌?
尤其是如今有百衛在場,此次表現可是進入白衣的憑據。
但也有人心中打怵,掐著自己壓中題目寫好的詩詞,卻不敢念出,畢竟在場的都是博學之士,在詩詞歌賦上也都有一定的功底,光看看十幾位煙城大名鼎鼎的儒師,他們就感覺壓力山大,更不用說還有京城的名儒。
萬一自己寫的東西實在幼稚可笑,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果然,前面幾個爭先的學子做出來的詩詞,被煙城儒師一頓劈頭蓋臉的痛批,京城名儒更是連連搖頭,連百衛都忍不住看向唐家人方向。
“如此之事,雖不是什麽太重要的詩論會,但怎麽也不能如此尷尬開場,難道就沒有提前選出一些或者一個出來振奮一下士氣麽?”
唐有余卻想:“欲揚先抑,先把精彩的出了,後面的不濟,豈不是意興索然,開頭太出彩,更讓後面的人感受到壓力,除非特別驚人的出彩之作,否則很難出頭,還是不妨先讓其他人一展所學,詩論會雖是唐家主持,但也不能將煙城其他的人才埋沒!”
再接幾人,詩詞格律各方面都沒有太大疏漏之處了,但也都規規矩矩,沒有任何讓人眼前一亮的東西。
就連煙城儒師的臉都掛不住勁了,心裡均想:“已經如此多人了,還要故作深沉嗎?萬一他們心灰意冷,提前離場,豈不是讓煙城全城儒生墮了臉面,煙城四秀,在比定力麽?”
其中一個年輕的儒師冷眼看向南面人群,目光到處,一個乾乾瘦瘦的青年站起身子,沒有草紙準備,略一猶豫,張口念了一篇律詩。
這人正是四秀之一。
此人本身才華出眾,還故意藏起草紙,做出臨時醞釀,出口成章的樣子。
通篇下來,格律工整,挑不出一絲疏漏,而且洗澡華麗,中心明確,讓人眼前一亮。
眾儒師點頭認可,京城三儒歎口氣,總算有些像樣的了,但也差強人意。
方儒師卻大聲道:“按部就班,沒有絲毫靈活之氣,強行對仗,有時為了工整,詞不稱意,為顯能耐,強行堆砌典故詞藻,機構散亂,猶如亂碼,枉你還稱四秀,如此四秀,煙城文壇遲早沒落,一文不值!”
本來人群中有喝彩之聲,也得到了一部分儒師的認可,這四秀之一正為自己出口成章,感覺到得意之時,猛的聽到方儒如此露骨,毫無體恤的批判時,一時驚訝,竟然尷尬的愣在原地,汗如雨下。
其他儒師均是搖頭歎息。
此人自從被白衣拒之門外,養成了一股子憤世嫉俗的毛病,看什麽都不順眼,做詩他也做不出來,但是要罵,他卻是罵的最狠的!
在他眼裡,根本沒有好詩,沒有像樣的儒生,甚至連白衣衛無數的名儒大師,他都是沒有一個看在眼裡。
一副天下唯我獨尊,唯我獨醒的姿態,煙城儒師和學子已經見的多了,雖然氣憤,但也不去計較。
但是百衛和三位京城名儒卻是都嚇了一跳,剛開始時就是此人沒有評價,只是冷笑,他們還以為這個人是個寬厚儒師,以鼓勵為主。卻不料,他突然發難,劈頭蓋臉的狠批,一點情面不留!
敢情前面他不發表看法,是因為根本看不上,覺得不配他罵!
不過這儒師雖然言辭激烈,批評過度,但說的也確實是實情,並沒有什麽不對,只是後面那幾句直接對人進行的貶斥確實是不應該,有失儒道溫和之氣。
“一文不值!”這四個字可不是什麽很輕的否定!
唐林印象中,只在把母親父親惹急了,他們才會突然偶爾冒出這麽一句,但那局限於親生父母,在被氣急的情況下,而且是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並不是貶低。
但這方儒師,卻是完全的貶低,他是不是和煙城儒家有仇啊,甚至把四秀全都給稍帶著貶斥了。
唐林本來昏昏欲睡,無精打采,被這方儒師一罵,瞬間驚醒!
四秀?“唐林”也是四秀啊!一下子招來無辜的貶斥,唐林有些不忿。
不過他沒理會,畢竟他又不是真正的書生“唐林”!他能心平氣和的當沒聽到,但是其他兩位四秀卻如坐針氈,再也坐不住了。
霍的站起一人,卻是四秀另外一位。
這人站起身先向周圍恭敬行禮,連方儒師也一樣恭敬。
“嗯,這份穩重就已不錯,沒有因為別人的貶低而亂了陣腳。”
這少年吟誦了一首古體詩。
詩詞磅礴大氣,一氣呵成!
眾人聳然動容,喝彩聲不斷,儒師全都點頭稱許,面露微笑,連京城三儒和百衛都忍不住眼前一亮,念完之後,更是一陣熱烈掌聲,連南面一向誰都不服誰的學子都捧場喝彩。
方儒師陰沉著臉,在其他儒師一頓誇讚之後,冷冷開口道:“此篇明顯是模仿前人之作,身為四秀,學書多年,不能推陳出新也倒罷了,整篇古詩沒有一絲毫自己的東西,全盤模仿,卻畫虎不像反類犬,你一個年紀輕輕的書生,故作古人磅礴大氣,看透世事的滄桑灑脫,沒有才華支撐,可笑又可悲!沒有才華,又不能腳踏實地,此一敗!抄襲前作,心術不正,此二敗!身為儒生,惺惺作態,虛偽作態!此三敗!你連書生都還沒有做好!”
年輕四秀聽了臉色瞬間成了紫醬色,渾身顫抖,人群中響起了噓聲!
方儒師冷哼一聲,一臉傲嬌,渾然不在乎眾人的反感和被罵之人的怨恨。
滿院儒師和京城三儒均是一呆,敢情這是作的越好,被罵的越慘!雖然言辭中也有一絲道理,但就算全都有理,也不該這麽講!
連百衛都忍不住咳嗽一聲說道:“學生作文,多以模仿故人名作開始, 這是必經之過程,學習二字,也算模仿的過程,只要不是全盤近似,有自己的思想與結構,便不能算抄襲。這位學子雖尚未能完全擺脫古人窠臼,但也是一片不錯的創新之作,值得嘉許。”
這位四秀本來覺得無地自容,滿臉羞愧,但突然獲得百衛維護讚許,當下感激的拜了一拜趕緊坐下。
方儒師冷眼看著百衛,凝聲道:“模仿古人之作,是為了推陳出新,但學習的只是技巧和結構,學不來才氣!正是因為以古為尊,按部就班,如今文壇才死氣沉沉!是誰說的文章只有詩詞歌賦幾種?就算做出驚天動地的詩詞文章,又何嘗不是困於模仿之中,形式相似,只是換湯不換藥而已,算哪門子創新?”
百衛吃了一驚,這人是怎麽回事,怎麽逮住誰跟誰抬杠?
旁邊一名京城名儒王生淡淡道:“此言差矣,如果如你所說,只要是詩就是沒有擺脫前人窠臼,屬於模仿,那這世上豈不是只能有一首詩,一首詞......”
接下來,畫風突變,直接變成了方儒師大戰京城三儒,幾人越說言辭越激烈,直接成了辯論會。
發現百衛臉色越來越冷,京程三儒知趣的閉口不言,唐有余也趕緊將焦點拉回到學子身上,方儒師卻是一臉傲嬌的看了看京城三儒,一種普及了至理之後的得意。
夜色漸深,雖沒有聽到華彩詩詞,但見識到名儒吵架也是不錯的,尤其方儒師的犀利言辭,更是讓本來平淡的詩論會平添一大亮點。
所以觀看眾人並沒有覺得意興闌珊,反而更覺得興致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