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任當即被對方的固執和毅力所折服。感歎道:“你還真是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不過...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最終要去哪?”

　　“我就是個傻子，那個時候我天真的以為自己努力就會得到更好的結果！現在看來，終究是徒勞無功...”辛南安身上的酒氣越來越重，醉意也越來越濃。

　　“C4D學就學了，情況總不會變得更差吧?”

　　“哈哈哈！我當時就是這麽想的，情況可不就越變越差了嘛！”

　　費任不可置信，反問道:“為什麽?”

　　“C4D這個軟件的複雜程度很高，如果只是簡單入手的話或許很快，但既然決定要學，就要成為頂尖的那一批，所以我花掉所有的積蓄報了個培訓班！”

　　“生活因此重新變得拮據，一方面我需要付出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進行學習。另一方面，我需要唯唯諾諾的應付工作，以此滿足生活開銷。那段時間裡，我疲於奔命左支右絀，甚至幾度想過放棄...”辛南安砸了咂舌，言辭間頗有不堪回首的意味。

　　“但困難總會過去的，不是嗎?”

　　“過不去！費哥你不知道啊，真的過不去！學習C4D以後，我又掉進了別的坑裡...”

　　費任有些不敢接話了，這小兄弟的經歷也太離奇了吧。良久後還是沒忍住，問道:“怎麽說?”

　　“為了學習C4D，我付出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乃至金錢，所以我沒有後路，必須要學好。可學著學著我發現，我還是不能成為最優秀的那一批！”

　　“難道是培訓機構教學質量不行?”費任脫口而出。

　　辛南安搖了搖頭道:“不，恰恰相反，非常細致。”

　　“那是因為什麽?”

　　“C4D入手很容易，只需要搞懂工作區和功能即可，裡面內置了很多的模型和材質，可以隨意調用。可想要學精，就必須學會手繪！無論是模型的前期設計，還是填充貼圖，都需要具有電子繪畫能力，否則，依舊擺脫不了流水線上一顆螺絲釘的命運！”

　　“這TM能叫設計嗎?設計是沒有邊界，不受限制的！”

　　費任聽到這懂了，臉色古怪的反問道:“所以...你又去學習了手繪?”

　　“沒錯！沒錯！”

　　“你不是設計專業嗎，手繪還需要學嗎?”

　　“這是兩回事，設計專業與美術功底並無絕對關系，而是從視覺表現力、以及市場營銷的角度出發，雙方既有所關聯，側重點又大不相同。”

　　“設計為市場服務，美術為藝術服務。”

　　費任微微頷首，隨後和對方撞了個盅，滋溜一口後說道:“懂了！手繪學的怎麽樣?”

　　“學習完C4D以後，我就找了個畫室報名，1500元20節課，一節課3個小時，每天18:00-21:00畫室進行學習，堅持了一年時間，初步培養出自己的繪畫風格。”

　　“哈哈哈，沒想到你外表看似瘦弱，毅力倒是不容小覷啊！”

　　“不不不，到這還遠遠沒有結束。”

　　“還沒完?你各項技能都已經完備了，難道還做不成一名淘寶美工?”

　　辛南安這個時候莫名的笑了起來，甚至有些癲狂。高聲道:“能做，但不是最好的！”

　　“非要做最好的嗎?”

　　“如果不做最好的，我為什麽要學習C4D?為什麽要學習前端語言?我所有的付出不都白費了嗎?”辛南安疑惑的反問道。

　　費任一時間無言。

　　是啊，不做最好的還努力什麽?混日子不就好了嗎?

　　“你既然掌握了前端語言、C4D軟件以及手繪能力，為什麽不是最好的?是不是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不是！這是市場的選擇，不是我的選擇！”

　　“這...”

　　辛南安拍了拍桌子道:“淘寶竟然TM的改版了！從最初的主圖展示，變成了視頻展示。費哥，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

　　費任試探道:“難道美工還得會剪輯不成?”

　　“對嘍！你說有沒有意思?設計不僅需要會設計，還要會代碼、建模、手繪，現在甚至需要剪輯，這簡直是世界上最荒謬的事情！”

　　“是比我想象中還要荒謬一點。所以，你的選擇是?”

　　“學！”

　　“這個決定似乎更荒謬！”

　　辛南安用雙手捂住臉，痛苦的說道:“我沒的選！我已經付出過太多了，我不能把自己扔在半路上，萬一這是終點呢?”

　　費任不禁感歎:“以你現在的職業來看，那似乎並不是終點...”

　　“當我下定決心學習剪輯的時候，就報了個網課，同樣付出了不菲的價格。期間系統化學習了後期軟件After Effects以及 Premiere Pro，最終我順利成為了一名優秀的淘寶美工。”

　　“咦?”這有些超出費任的預料。

　　“既然順利成為淘寶美工，你現在為什麽又做了UI設計?”

　　“因為我無法忍受淘寶運營！”

　　費任聞言抓耳撓腮，有些不得其解:“配合上出了問題?”

　　“是的，淘寶店的人員構成一般以運營為主導。運營需要對店鋪的數據負責，我們需要對運營負責，這就會導致一個互踢皮球的矛盾局面。”

　　“運營往往具有經驗主義的‘陋習’，他們慣會拿以往的業績和成就說事，卻做不好眼前的事情。對他們來說中規中矩是穩扎穩打，可設計如果中規中矩就叫做平庸。”

　　“當平庸的設計出現在他們面前時，運營們大多不喜歡，覺得沒有突破。可一旦設計行為開始發散，他們又覺得存在審美爭議，無法被大眾所認同。”

　　“在這種矛盾的拉鋸中，最終會敲定一個雙方都無法滿意的方案！”

　　費任恍然大悟:“這聽起來確實有點糟糕，但這是人的問題，我想可以通過更換工作或者更換同事得以解決。”

　　辛南安搖了搖頭，否定道:“但有一點無法解決，這是所有運營的通病。”

　　“什麽?”

　　“當數據不好看的時候，他們就會說圖片轉化率差！當數據漂亮的時候，他們就會說自己操作手法強...”

　　“我沒有辦法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價值，只能看到自己的責任。”

　　望向頭頂的吊燈，費任悠悠說道:“或許這是他們的生存之道吧...”

　　“當責任來到我身上的時候，通常會面臨兩個選擇。其一，將皮球踢回去。其二，繼續往下找，將責任傳給文案。”

　　“第一種做法，我沒有辦法衡量自己的正確性，萬一運營是對的呢?”

　　“第二種做法，我沒有辦法越過自己的道德觀，文案或許是無辜的！”

　　“在這樣左右矛盾的選擇中，我最終還是轉行了...”

　　費任的嘴巴張了又張，他覺得對方或許還有別的選擇，不過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隨後我又幾經輾轉，憑借著此前建站的經驗，順利找到了一家研發公司。歷經一年左右的時間沉澱，成為了一名UI設計。不過...我的薪資對比起工作的第二年，似乎沒有什麽特別大的變化。”

　　“也就是說，我兜兜轉轉了將近五年時間，消耗了所有的精力和金錢，習得了一身的技能，最終全無用武之地。他們沒有帶給我任何的價值！”

　　“你說可笑嗎?”辛南安晃了晃酒杯，眼巴巴的見著費任問道。

　　費任被這一道目光所牽引，艱難的咽了口吐沫，隨後道:“不可笑，學來的東西不會白費，肯定能夠用的上。”

　　“沒錯，當我說出自己的所有技能後，每一家公司都覺得需要我這樣的‘人才’，他們覺得我的技能都將在工作中得以施展。可最終的結果卻是，我的工作內容越來越多，工作量越來越大，工資卻沒有任何變化，只能拿到一份設計的錢！”

　　“這合理嗎?”

　　費任乾脆的搖了搖頭，說道:“不合理。”

　　“可我又能怎麽辦呢?學以致用就是傻小子、打雜工。隻做設計的話，我一身所學就變成了泡沫，那我這些年到底在忙活什麽?”

　　“積蓄沒攢下、時光未享受、經驗不純粹、勞動無價值...莫非，我是用了五年的時間給自己長教訓?”

　　不安的挪了挪屁股，費任躊躇道:“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你...”

　　辛南安眼眶通紅，沉聲回應:“謝謝你費哥，我不需要安慰，我或許只是想傾訴一下。”

　　“那你後來還遇到過‘努力’的困擾嗎?”

　　“遇到了。前端的html更新換代了，html5成為了新的風尚潮流， 網絡公司們趨之若鶩，但是我這一次沒有學，我需要的或許是停下，而不是盲目前進了。”

　　“你這個想法我認為是比較成熟的。”

　　再次牛飲下一杯酒，辛南安傾訴道:“但我最近又產生了不成熟的想法...”

　　“為什麽這樣說?”

　　“因為我摸到了自己的天花板！”

　　“對於不能成名的設計人員來說，市場將大家粗暴的分為員工和管理，員工有員工的薪資，管理有管理的待遇。對於員工來說，市場有一條看不見摸不著，但卻能感受到的分界線，市面上的公司普遍不願意付出超越分界線的價格。”

　　“我摸到了這條分界線，已經無法再依靠‘技術’讓自己的待遇更進一步了。技術行業，最終讓人值錢的，竟然是管理能力?”

　　“我們的設計組長甚至不懂設計，但她卻有多年的設計項目主導經驗，這是何等的荒唐啊?”

　　費任聞言一愣，反問道:“梅申美?”

　　“是她！她甚至連設計軟件都不認識！今天甚至說出讓我用photoshop設計圖片，不要用的ps設計的需求?我聽完三觀都被震碎了！”

　　“你怎麽回應的...”

　　“我說我用的是Adobe photoshop！隨後她給我點了個讚...並誇我專業...”

　　費任搖頭失笑:“這確實讓人哭笑不得。”

　　“我算看出來了，‘向前’沒用，我打算‘向上’試試。”

　　“我這裡倒是有個機會，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