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邊塞，烏雲壓頂。

　　堅城在門軸轉子吱呀聲中，徹底封死，唯有十數騎出城，向南，不計生死，打馬狂奔，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神都洛陽。

　　自此，此城將徹底封死，不會再打開，除非戰勝，或者援兵開達，或者城破……

　　黑雲壓城，吱吱呀呀的門軸聲，猶如即將崩潰的堅城發出最後哀鳴，在邊塞上回蕩，格外淒涼悲壯。

　　草虜叩邊了！

　　城牆上，兵卒子肅穆站立，他們的生死大考即將來臨，不勝則死！

　　往常的大考，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可以輕松跨過生死線。

　　今日的大考，怕是麽有什麽以後了……

　　因為城裡的悍卒減半了，所有人都知道，死亡即將來臨。

　　大多邊卒都明白，一旦入了邊卒，此生也就那樣了，能戰死那是最好的結果。

　　否則要麽麻木不仁，繼續頂著，至死方休;

　　要麽淪為逃兵，加入流民大軍，永遠沉淪，成為人人喊打喊殺的碩鼠。

　　回鄉?那是白日夢。

　　邊卒個個麻木，包括守將，其一身烏黑鎧甲，和他陰沉的臉色同款的，他們都凝重地望著城下，蒼穹之下，死寂死寂，風很大，卻無聲，唯有烈烈的戰旗，在扭動哀嚎。

　　城下，草奴軍陣嚴密厚重，烏泱泱的，人喊馬嘶，綿綿不絕……

　　更遠處，一頂頂或白色或黃.色的帳篷，綿延數十裡，即使站在城上，也望不見邊……

　　敵陣和帳篷，都雜亂無章，卻讓人生不起一丁點的反抗心思！

　　敵軍野蠻凶殘，茹毛飲血，投降?所有人都知道，生不如死！

　　這就意味著，此戰，不死不休，看不到一丁點希望！

　　經年老卒，看貫殘肢斷臂，生離死別的場面，無所謂~

　　新卒們，臉色蒼白，嘴唇發紫，牙關打架，指節發白……則兩股戰戰，有的還發出騷臭味。

　　恐懼在城頭蔓延……

　　城內老掉牙的戲碼在重映。

　　打砸搶，是習性，也是慣例，不過混亂很快在幾顆血淋淋人頭震懾下，重歸於秩序。

　　秩序，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

　　巡城隊列在城中穿梭逡巡，只要有一丁點苗頭，都會狠厲處置，沒有人敢毛刺。

　　往日飛鷹走狗，街頭青皮，最有眼色了，這一刻，徹底絕跡。

　　很快，各種商鋪，各式府宅，都紛紛緊閉，不願意招惹是非，躲在小樓成一統。

　　死寂和壓抑，在這裡蔓延……

　　這裡的人，都習慣了，從來不會有人問問什麽這樣的蠢話！

　　賊老天會直接展示給你，這就是人間。

　　……

　　一間漆黑密室中，白色蠟燭瑩瑩如玉，頂端火苗不適地扭動搖曳著……

　　一隻白嫩修長手掌，拿起一張信紙，反覆看了三遍，猶豫良久……

　　最終，那一張白紙還是被點燃了，在漆黑中扭捏著，釋放出最後光芒，而後化為飛灰，隱沒在黑暗中。

　　“能否功成，但憑天意！”幽幽歎息，那是欲望的鬼火。

　　“啟動計劃吧！”聲音帶著一絲稚嫩。

　　“諾！”黑暗中有人應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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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精鐵封鎖嚴密的昏暗大殿中，九盞螭龍銅燈，恭敬地托著九株火苗，發出比黑暗更恐怖的詭異靜謐。

　　一個發須糟亂，目光卻灼灼生輝的老頭，獨坐秘殿，翻看著來自五湖四海的消息。

　　他的年齡並不大，

卻是生機將盡，形如枯槁。　　“我，放不下，我的帝國啊！”一聲來自地獄的幽幽聲音，似是祈禱，似是怨毒，似是祈願。

　　執念噬人銷骨，尤甚紅粉銷骨啊。

　　此人正是當今最強大的諸侯王，也是大武帝國的王！當今武帝！

　　他和李百鬥以及白師是同代人物，年齡大不了幾歲，也就五十多歲。

　　此刻卻形如枯槁，宛若耄耋老者，就像燈芯一樣，把自己的油給熬幹了。

　　可是如今的他，沉醉在自己的算計之中，幾乎耗盡了全部心神和生機，卻不知他想要什麽?

　　“我想要長生不老！”枯槁的臉色，神采飛揚。

　　“我想要帝業永昌！”那顫抖的聲音，滿是亢.奮。

　　“我想要比肩始皇帝，六合天下，功業千秋！”那偉大的夢想，可以照亮，八荒六合。

　　“我想要……天下！”這堅定的聲音，才是烈焰焚燒後的，真金！

　　一個鴿卵大小藥丸，出現在掌心，丹藥晦暗陰沉，猶如武帝此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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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殿外，天色突變。

　　剛才還晴空萬裡，轉眼間，陰沉如水，將要墜落的雲層，如水袋，將要向這座城傾盆。

　　“天下的一切，她的，他的，它的，你的，我的，這一切本都該是我的！”那聲音癲狂入魔。

　　“皇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生一場醉?不知鬼府可有皇圖霸業和佳釀美人?”那聲音暢快如飲瓊漿蜜糖。

　　“我才是這人間，最大的，唯一的王！”那聲音張狂如烈焰，燃燒一切……不臣。

　　“賊老天！可否再借我……五百年?”那聲音在猶豫後放大，似乎賊老天就是挨宰的命，賊老天很大方，五年和五百年，對於賊老天，或許沒什麽區別吧?

　　“賊老天?可願助我?如能功成，寡人定……不吝封王！”那聲音動搖了，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鬼話了，三十五年前，他也是這麽說的呢。

　　糟頭老者最初是一個人嘀嘀咕咕，猶如鬼魅夜語，發出嘰裡咕嚕的聲音，最後乾脆是放肆大笑，笑的肆無忌憚，笑的咳嗽連連……

　　直到被一道清冷聲音打斷……

　　雲收雨霽，四月的天啊。

　　一道倩影得到通傳，利落地跨步而入，低頭，單膝跪地，雙手奉上金令，高過頭頂，同時傳出清冷聲音:“末將繳令！”

　　糟發老頭，迅速收勢起身，用另一塊帛書簡單遮掩桌面。

　　而後三步並兩步，走過三丈距離，一把抓住金令，似乎又覺不妥，松開，目光閃動，又抓住，順手拿回，這才拍拍女將手臂，最後才幽幽道:“辛苦了……”

　　“家國社稷，末將本分！”聲音乾脆果決。

　　糟頭老者疲憊襲來， 一陣眩暈，強壓不適，閉目喘了幾口氣，才淡漠道:“去吧……”

　　“末將告退！”倩影緩緩後退，待及殿門，才轉身離去。

　　倩影退出昏暗，站在秘殿屋簷下，看著翻滾不休，詭異莫測雲層，心底也如那雲層一般，沉甸甸的。

　　剛才匆匆一瞥，禦案右手位置，有一塊刺眼金令！

　　武帝喜歡左手出，右手進。

　　習慣右手的人，都知道，右手才是本體主要意志的執行者。

　　很多本能的行為，潛意識想到的，首先響應的，一定是用著最順手的那一隻。

　　大武帝國，唯一能繞過內閣，直接調兵的，唯有禦敕金令箭。

　　禦敕金令箭，那刺目的金黃，讓人目眩。

　　一個簡單的掩飾，一個心涼又心顫！

　　“我乃女兒身，無立身根本，天下粥粥，又該何去何從啊?”

　　一聲苦澀夾雜無奈的歎息，很快淹沒在疾風驟雨中。

　　這神都，又下雨了！

　　至此，卷一終。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卷分解。】

　　PS:卷尾語:

　　卷一終了，沒什麽感覺，只有失望一如往昔。

　　最後一章，算是和武帝一起瘋狂吧，有點抒情的意味，且寫著且痛著且樂著吧。

　　碼字的人，其實也是在黑暗中行走，你永遠不知道這一腳踩下去是個雷呢，還是個坑;是個小水窪呢，還是幽深噬魂的深潭。

　　這些都無礙。

　　卷二不會攝入這麽多黑暗元素，盡量多加有趣的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