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雲道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床上,本來他可以看到黑沉沉的天花板,但現在他只看到黑乎乎的車廂,他的眼前是大巴的靠椅,他轉過頭,發現方青也才剛醒,眼神裡透著一絲茫然,眨了下眼睛之後,神情清醒多了。
方青問道:“密室?”
“夢中密室。”羅雲道伸手打開了頂上的燈光,非常暗淡地照射在他和方青之間,“就我們兩個嗎。“他剛說完這句話,就從前排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這是哪兒啊?”
羅雲道與方青相視一眼,羅雲道說:“看樣子我們是在旅遊大巴上。”
“你們也是密室玩家吧。”又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也從前面幽幽地傳來,“這是一個團隊密室,你們先前遇到過嗎?”
“沒有。”羅雲道說,“你們呢?”
“我和老胡是隊友,我們前天晚上剛過一個團隊密室。”女孩子說道,“我叫小君。君子的君。”
“我姓羅,我的隊友姓方。”羅雲道微微笑道,“你們可以叫他方同學。”
小君從前排站起來,也打開了自己那邊的燈光。
羅雲道可以看見她是一個年紀在二十四五的女孩,穿著奶牛睡衣,她身邊的老胡穿著普通的男士睡衣,看著有四十多歲,五官端正,氣質很儒雅。
方青說道:“我和羅先生是第一次組隊,沒什麽經驗,希望我們能互相幫助一下。”
“沒問題。”小君笑眯眯道,“老胡很厲害哦。對了,團隊密室都是在夢裡進行,記得穿上睡衣。”
方青一陣大笑,羅雲道不太想承認這個大笑的傻逼是自己隊友,他沒找到笑點,只能扯了扯嘴角,道:“有提示嗎?”
小君和老胡朝他們走過來,這四個人在車廂的中部匯合了。她從口袋裡摸出自己的便簽,說道:“我的紙上寫了一句詩,老胡的也是。我們拚起來看看。”
“她在站台等你。”
“她散著長發在站台等你。”
“她散著長發穿著長裙在站台等你。”
“她散著長發穿著長裙在站台等在車上的你。”
方青讀完,由衷地讚歎道:“哇哦,好爛的詩。”
爛,且叫人一頭霧水。羅雲道說道:“你們有什麽想法嗎?”
“現在還沒有。”老胡溫和道,“我們走過來之前看了看駕駛位,沒有司機。”
“大巴一直開著。”羅雲道瞥了窗外一樣,說道,“這次的逃脫方法是下車?”
“應該是。”小君忽然做了個鬼臉,吐著舌頭兩手扒著下眼瞼,“但這首詩寫的她好恐怖哦,大晚上又是長發又是長裙的。”
“我們先把燈都打開吧,找找線索。”年齡最大的老胡提議道,“這次的地方小,說不定我們馬上就能出去了。”
“大叔,不要亂立。”方青嬉皮笑臉地說完,又舉起自己的手,“單純開個玩笑。”
小君和老胡都尷尬地笑了笑,羅雲道看了他一眼,感覺這裡的方青和在現實世界有點不太一樣,感覺更隨心所欲。
他們很快把車廂裡所有的燈都打開了,原先壓抑的氣氛好轉了許多,起碼能看清自己隊友在幹什麽了。
大巴內的裝潢就是普通的旅遊大巴,兩邊座位,中間過道,藍色的椅子上套著白布。
窗戶外的景色是大片的樹林,兩邊都是如此,外面連路燈都沒有,黑得要命,大巴行駛的速度不慢,窗外像鬼影流動。羅雲道和方青搜尋車廂的後半段,
小君和老胡在前面。 他們依次把座位檢查過來,那些座椅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有些白布開了針腳,塑料扶手上還有裂痕,羅雲道在其中一把椅子後背的袋子裡找到一本旅遊雜志。
“《安息橋南》。”羅雲道感到奇怪,“這也能算旅遊景點?”
“十年前能算,”方青說道,“現在那邊是荒地了,沒有什麽好看的。”
“前面沒有東西。”小君和老胡走過來,“你們找到什麽了?旅遊雜志?”
“對。”
他們四個人圍著這本看上去十分有年代感的雜志,老胡說道:“安息橋那個地方,十幾年前還很有名,小羅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不是。”羅雲道說,“那為什麽廢棄了?”
“之前不爭著搞什麽農家樂建設嗎,發展美麗農村之類的,安息橋本來很窮,只有一片荒山和老房子,政府花了大筆錢把它造成了一個度假山莊。後來出了事情,封了一段時間後生意越來越差。漸漸就荒廢了。現在北邊不是有個精神病院嗎,就是衝著那邊地多人少。”
“什麽事情?”羅雲道越過了中間那些廢話,直擊重點,“你還記得嗎?”
老胡一呆,皺著眉頭苦想了好一會兒,愣是沒有一點點印象,語調古怪道:“不可能啊,我怎麽什麽印象也沒有。照理說,我肯定知道......”
“那一定就是和密室劇情有關,你的記憶被消除了。”羅雲道把雜志合攏,“忘記的就是關鍵。”
“那雜志裡有什麽關鍵線索嗎?”
“很普通的一本雜志。”
小君下意識地表現出她的不信任來,狐疑道:“不可能啊,我再看看。”
方青從羅雲道手裡把那本雜志抽出來,遞給小君。小君從頭到尾看了遍,不得不承認裡面確實一點重要的信息都沒有,大面積的風景照片,配上那個年代特有的矯情文字,一會兒花謝一會兒花開的,很沒意思。
四人相顧無言,羅雲道拉著方青往車廂後走去,“我們後面還沒查完,你們也接著找吧。”
臨時組建的隊伍,相互構築的信任本就不甚牢靠,在方青還沒說出什麽刺激小君的話之前,羅雲道及時止住了。
方青在最後一排座位上發現了擱在位置上的錄像機,放在最裡面靠窗的位置上,銀色的殼都掉漆了。方青舉起來看了看,對羅雲道搖了搖頭,意思是,沒卡。
他們把所有地方都找了遍,沒有卡的蹤跡。
羅雲道已經有些隱約意識到,所謂的團隊密室,難的不一定是謎題,而是莫測的人性。小君和老胡是把羅雲道和方青當成單純的新人擺弄了。而方青演技了得,直接就把錄像機給了老胡,暴躁道:“裡面沒插卡啊。”
在昏暗的車廂裡,小君悄悄地瞥了老胡一眼,被羅雲道逮了個正著。他不戳破,而是友善地說:”它是不是要我們去錄像啊,紙條上面說有女人在站台等人,沒準是讓我們拍下來。不然這個錄像機有什麽用呢。”
“有可能。不是說鬼可以被拍下來嗎。”小君忽然來勁了,“一會兒沒準這大巴會在某個站台停下來,我們就在窗戶邊拍照,肯定能拍到東西。”
“嗯。”羅雲道望向窗外大片鬼魅的樹林,“不知道我感覺的對不對,我覺得那玩意兒就快到了。我們已經在車上待了有一段時間了。”
他們原地等待了一會兒,突然聽見一聲清脆的叮咚,“下一站,安息橋南,請即將到站的乘客準備下車。”
羅雲道遠遠地從窗外望過去,好像百米之外是有一個點著亮光的站台。
“快到了!”小君興奮地說道,她視力很不錯,一眼就看到站台的棚頂。
他們焦灼地等了幾分鍾,巴士徐徐地開向車站。
“安息橋南,到了。”
五米、四米、三米......小君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她看到那個詩句中的女人了。長長的黑發披散著,一直垂到腰間,從側面根本看不見她的臉,讓人懷疑就算從前面看她也看不到臉,全是頭髮。衣服也是白的長裙,蓋在腳裸處像是睡袍,羅雲道心想,這種款式的額衣服,除了睡袍,還可以是壽衣。
她僵僵地垂著腦袋站在那裡,正常人哪能一直這樣紋絲不動。
老胡剛要舉起錄像機準備攝製, 嘎吱一聲,巴士的門居然開了。四個人凝固在門邊,沒有一個人敢下去。他們正對著女鬼,女鬼的臉白白的,似乎敷了一層很厚的鉛粉,眉毛描得很黑,嘴唇塗了正紅色,鮮豔的腮紅打在兩頰顯出女鬼的好氣色。
活著的時候,她不難看。死了之後,看著嚇人。
“該...該不該下去啊?”小君喃喃道。
老胡道:“先別,看看門會不會關。”
羅雲道站在扶手邊,還在觀察那個女鬼,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那女鬼臉上正浮現起笑容,好像越來越有生命力了。忽然,他感覺膝蓋後頭被人踢了一腳,他腿一彎就要滾下去,然後他猛地被人拉住了,他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又聽見女孩子的一聲淒厲尖叫,調頭一看,方青居然把他往身後一推,飛起一腳把站在老胡邊上的小君踹了下去。老胡還沒反應過來,巴士的門嘭的一聲合上了,比它開得時候快了好幾倍,簡直是怕小君再爬上來。
羅雲道奪過老胡手裡的錄像機,按下錄製按鈕,乘車還沒發動之前對準了站台,只見畫面中的小君從地上以一個極度扭曲的姿勢站了起來,她被方青猛踹出去的時候分明是膝蓋著地,可是她居然是兩腳的腳尖同時立起來,然後上半身才緩緩跟著直立。當她轉過頭來的時候,羅雲道發現她和那個女鬼居然長得一模一樣。
失去了一名隊友的老胡又驚又急,他既沒想到小君會對羅雲道下手,又沒想到她反被方青踢了下去。巴士用和原先一樣的速度開動,小君和女鬼所處的站台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