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巴裡不覺得有多冷，直到走出去，站在戶外，羅雲道才驚覺深更半夜，夜風實在有些刮骨頭，他身上的睡衣不太保暖。

　　老胡聳著肩膀在那兒搓手，方青看上去不冷，什麽多余動作沒有，就那樣隨意地站著，對羅雲道說道:“走吧。”

　　度假區大門關著，那種移門不高，羅雲道剛想翻過去把門開了，方青說他來，羅雲道心想高中生體育肯定比自己強，也就隨便了。

　　羅雲道本來還以為方青要倒退三步上演一個極限翻越什麽的，結果人家老老實實地攀著欄杆上去，動作倒是蠻乾淨利索。

　　和自己差不多嘛，羅雲道不知為何心裡忽然有了點安慰。

　　先前“小君”差點沒讓羅雲道掉下大巴，這事還得多虧方青救他一命。他思考著用什麽報答一下比較好，忽然又想到自己沒收他房租。這還不夠意思嗎。他拒不承認自己有點摳門。

　　他看著方青爬進門衛室的窗戶，去裡面按電動門的按鈕。羅雲道和老胡站在移門外等了一小會兒，方青就從裡面打開門出來，對他們說:“翻進來吧，這門沒電。”

　　羅雲道自己倒是沒什麽問題，很輕松就踩著欄杆進來。老胡猶豫了一下，雙手抓著圓弧的杆子，腳剛踩上去，就吱嘎一聲，是連接件被踩碎了。杆子立馬掉了下去，老胡腳一懸空，他又不敢繼續往上爬，又跳下來，差點沒把自己的腳扭了。他對羅雲道說:“我爬不上去。要不咱一起把門推開吧，這種門還挺好推的。”

　　聞言，方青笑道:“我看門也不用推了，你就在外面等我們吧。怎麽樣?”

　　老胡臉一白，表情不太對味了，他不跟方青繼續歪纏，轉而向羅雲道望去，羅雲道知道方青只是想戲弄老胡，老胡大概也知道這一點。

　　“那你在外面和我們一起推。”

　　移門確實不重，三個成年人一起推足夠推動了。留了能容納一人側身的空隙後，方青就和羅雲道一起松了手，老胡略有些費勁地擠了進來。

　　度假村很大，即使在夜色的籠罩下，仍感覺前面矗立著的是一座龐然大物。

　　羅雲道問老胡有沒有來過。

　　老胡道:“來是來過。這地方特別大，我記得山腳是度假別墅，具體怎麽過去我就忘了。都十多年了，哪還能記得這個。”

　　方青問道:“那你當初住的是破爛民宿，還是豪華大別墅?”

　　老胡被哽住了，他還在糾結該怎麽回答，方青已經轉過身去，單方面終止了這個對話，他腳步輕快，絲毫不感到黑黢黢的小路有多麽恐怖，老胡偶爾踩到一塊突起的石頭都會把自己嚇一跳。羅雲道墊後，和老胡保持著一拳半的距離。按理說應該老胡來帶路的，可惜唯一的知情人不太中用。羅雲道問方青有沒有思路，別到時候瞎轉悠。

　　方青說視頻裡有他們逛度假區的路線，等看到有個小白塔的時候記得提醒他一下。

　　在方青說出小白塔這三個字的時候，羅雲道奇怪地發現老胡的身體突然僵了片刻。這說明老胡至少在某些事情上撒了謊，他對度假區不可能全無印象，甚至這種印象過了十多年都讓他心有余悸。

　　而方青說出這句話到底是有意的試探，還是單純的提醒。羅雲道目前還看不出來。

　　度假區很大，燈光時有時無，那是安裝在草坪裡的景觀燈，亮著的為數不多，而且只能照亮附近的一小片地方。可這種光線只會把環境渲染得更加恐怖，起碼羅雲道是這麽認為的，

草木在風中浮動，容易讓人眼花。四周又安靜地可怕，連蟲子的叫聲都沒有，仿佛是一片死地，只有他們三個人的腳步聲。前面的輕快，中間的拖遝，最後的平穩。　　在遠處的高樓有零星的燈光，羅雲道估計那就是他們的目的地。他現在還沒有看到小白塔，他們已經走過了一片池塘，他們從橋上穿行的時候，晃動的木板讓羅雲道總覺得要垮。

　　但沒有。

　　他們平安地過了橋。羅雲道時刻打量著四周，終於在繞過一座小花園之後，他對方青道:“你看兩點鍾方向，是不是一座白塔。”

　　一座湖上的白塔。

　　方青道:“我們先去那邊看看。”

　　老胡的表情刹那間凝固了。

　　“為什麽去?”羅雲道問，他想了想，添了一句，“白塔那兒是案發現場?”

　　方青沒有回頭，但他惡作劇成功的得意能從他的語調中顯現出來，“啊，開個玩笑。那看上去像個景點。我們要去度假酒店，那裡才是。”

　　“看到白塔，再往後面走一段路就到了。”方青說道。

　　老胡偷偷松了口氣，很快又挺直了背，摸了摸後頸，連連催促道:“走吧走吧，外面太冷了。”

　　他們在黑暗中前行，大約走了有二十多分鍾的路程，羅雲道能夠望見燈光閃爍的酒店了。

　　只有沒幾間窗戶裡透出燈光，羅雲道心想就是不知道裡面住著的是什麽東西。

　　大堂亮著，但空無一人，這比暗著還要恐怖。景觀盆裡鮮花綻放，池子裡遊著錦鯉，循環的水流從假山流淌下來，羅雲道隱約還聞見了空氣中漂浮香薰的味道，地板光可鑒人。

　　度假酒店說得上高級，把什麽都具備了，就是沒有人。

　　不過就算有人，那也很恐怖，羅雲道實在無力吐槽這一點，總之是橫豎都不對勁。

　　希望電梯沒事。

　　羅雲道對電梯的陰影在白天還沒好，晚上又得來上電梯。

　　而方青顯然對羅雲道白天的密室不知情，他有些奇怪羅雲道在電梯中局促感，問:“你有幽閉恐懼?”

　　“不，是之前的密室。”羅雲道言簡意賅道，“在電梯裡。”

　　“哦。”方青道，“我們是去十八層，你別暈了。”

　　哦，連層數都是一模一樣呢，羅雲道心知這只是個不大不小的“巧合”。又是一個密室的惡趣味。

　　自從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酒店之後，老胡很明顯放松了許多，從他的身體姿態能夠看出來，這些完全是下意識小動作有的改變。

　　小白塔裡果然有東西，但按方青之前快進視頻之後的說法，案發現場應該是這座酒店的十八層才對，老胡和這個密室到底有什麽關系，依舊很不明朗。

　　老胡先前到底在害怕什麽?

　　羅雲道思考著，他的思考減緩了密閉空間帶給他的不適。

　　走出電梯，踩在腳下的是柔軟的地毯，就算是放在今天來看，十多年前酒店的裝潢也很有檔次。安息橋這片地方如今的發展十分滯緩。

　　說不出是安定醫院加重了安息橋陰鬱荒涼的氛圍，還是安息橋死水一潭的發展程度帶來的環境本身適合修養，很多來靜海市工作的外鄉人都和羅雲道一樣，對那個地方都只有一個印象，那就是安息橋精神病院。

　　羅雲道難以想象安息橋曾經的繁華。

　　“房間號559。”方青說道，“左左右。”

　　他們三個人穿過漫長的長廊，連續兩個左轉，那個靠右的房間就是他們的目標。羅雲道對自己和方青的默契有一點莫名其妙，方青說出左左右的時候，他馬上在腦海中勾勒出了前進的路線。一般人的腦電波能不能也和方青同步呢?

　　在門口，他們站在那兒，方青剛要抬手去推門，老胡就說:“就這麽進去，不用門禁卡?”

　　“哦，也是。忘了。”方青把手放下，沒有要離開找門禁卡的意思，而是湊近了那扇木門， 他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糊味，這下連羅雲道都說不出方青這是在幹嘛了，跟條狗似的吸著鼻子。

　　為了確認自己的想法，他的手仍然去握住了門把手，剛一碰到金屬表面，方青火速縮回手，吹了吹自己被燙得發紅的手指，對羅雲道戲謔地說道:“這位先生，裡面已經暖好場子了。”

　　哈?

　　老胡站在他們身後，方青叫他往旁邊讓讓。

　　他這是要踹門，先前也是，一腳就把一個成人女性從車門口踢下去，看來他對自己的腳法頗為有自信，不知和佛山無影腳有什麽關聯。

　　方青蹦躂了兩下，好像要趁門不注意，然後給它致命一擊，他擰腰飛起一腳，踹在了門上，整扇門都震了三震。出乎羅雲道意料，這門居然就這麽開了。

　　很重的焦糊味從房間裡飄出來，羅雲道打了個噴嚏，這味道比他做飯忘了關火最後燒穿了鍋底還刺激。

　　他身後的老胡也跟著一陣咳嗽，方青砸了砸嘴道:“看來可以不用再找門禁卡了。”

　　高溫燒壞了門外的電子鎖。

　　羅雲道站在門口還沒進去，就感覺臉暖和了起來，套房像個大烤爐，他們三個燒餅不得不進去走一遭，冒著糊掉的風險。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裡面燒起來了，但他既沒有看到濃煙，也沒有看到火光，如果是小火的話，不至於把門上的鎖也燒壞吧。

　　方青道:“裡面味道會更重，要是你倆受不了的話，就我一個人進去。”

　　“沒事。”羅雲道已經用袖子捂住了口鼻，“老胡?”

　　“我沒事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