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隔著薄薄一層橡膠能感受到手底下腐肉的觸感,他摸到的部分應該是死屍的手臂,被泡漲了許多,方青感覺應該有一隻豬肘那麽腫了。
他問道:“都摸到了嗎?”
這兩人點點頭。
平頭說道:“三二一,咱一起抬起來。”
“行。”
“三、二、一,起——!”
三個年輕人一起用力,才發覺這具屍體比他們想象得都要重得多,最起碼有兩三百斤的分量了。他們三個合力,才勉勉強強把屍體從泥漿裡拔出來。屍體的背部浮在泥水上,其余的部分都還在水裡。
方青道:“就這樣吧,我們拖到泥塘邊上去。”
羅雲道時刻注意著泥塘裡的動靜,也不忘偷聽村民的對話,但有意義的語句不多,大多都是在討論泥塘裡是什麽東西,猜死豬死狗的都有,唯獨沒有猜死人的。
羅雲道覺得奇怪,猜死人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不知為何這些村民對此諱莫如深。
“太重了,都搭把手。”平頭喘著粗氣喊道,“都過來都過來。”
村民們再次都圍攏過去,有幾個中年男人幫他們一起運上來,直到這東西的全貌終於從泥塘裡出來,村民的咒罵聲此起彼伏。還有的小孩子哇的一聲直接被嚇哭了,被母親帶到一邊去。
原來這始作俑者是一具被泥水泡發了的屍體,比正常人的體型大了一倍,已經有了巨人觀的雛形。
但他和正宗的巨人觀又有所不同,它是實心的。
屍體裡的氣體已經跑了大半,這就是泥塘裡不停冒泡的原因。這和方青猜測的一致,這具屍體的腹部破了一個大洞,這才導致氣體源源不斷地泄露出來,氣壓穿透了泥漿的阻撓,這些細菌分解屍體產生的氣體向外擴散著。
羅雲道看這屍體被泡得五官模糊。眼球連著皮肉往外凸出了好幾厘米,幾乎要掉下來,鼻子和額頭幾乎腫成了相同的高度,仿佛兩座並列的小山丘。嘴巴外面的一層嘴皮肉已經高度腐爛,好像被什麽東西啃沒了嘴唇和舌頭,只有兩排帶著泥漿的牙齒。
“屍體裡面有東西。”
羅雲道說道。
這具屍體的上衣已經不知去向,腹部好像十月懷胎一般,高高地聳起,裡邊有東西在不停地蠕動著,脹得要崩裂的皮膚時不時突出來一塊地方,而那突出的地方薄得幾乎透明,下一秒就要爆開來一樣。
全場唯一一個戴著手套的就是方青了。他當仁不讓,蹲在屍體邊,想也不想就伸手進去。
這個動作真是似曾相識,羅雲道心道這個高中生是不是有什麽摸屍體的特殊癖好,下次問問他祖上是不是出過盜墓賊,或者他是什麽摸金校尉的傳人,還是盜墓筆記看得太多了。
濃烈的屍臭味所有人都聞得見,除了方青和羅雲道外,其他人都捂住了鼻子,當然,在這種濃度下,用袖子捂住口鼻也是沒有顯著效果的,頂多起到了一丁點的心理安慰。
方青喜出望外地摸出了一隻揮舞著鉗子的小龍蝦。
他宣布道:“裡面全是這些東西。”
很好,真的不錯。以後能吃的菜又少了一樣。羅雲道幾乎想為方青鼓掌了。
大概是環境改變了的原因,屍體腹部的小龍蝦紛紛鑽了出來,密密麻麻,大的小的都有,偶爾還有混雜在其間的白花花的蛆蟲爬在蝦背上。
羅雲道不得不看到一條又一條長長的蛆從屍體的眼球裡蠕動出來,順著屍體的臉和脖子往下掉。
方青站了起來,脫掉了自己的手套,往四周環視了一圈,問道:“誰是死者的家屬?”
饒是村長,也沒見過這種惡心絕頂的陣仗,抖著嗓子說道:“這,這、這屍體爛成這樣,也認不出來啊。”
羅雲道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心想這些小龍蝦已經超越了食物鏈的桎梏,反客為主,由人吃小龍蝦轉變為小龍蝦吃人,不愧是大自然的魅力,不愧是人類的偉大。
雖然吃的是死人吧。
他說道:“馬上去查,誰家少了人,或者有誰到外面去但還沒有回來的。”
“是是是。”村長道,“警察同志,你們可一定要破案啊。”
屍體被裝進了麻袋裡,暫時地停止了汙染羅雲道的視線。他和方青已經跟著這些村民回到了村莊,一邊走時,羅雲道一邊和村長說話。
他問道:“你們這兒全村都養小龍蝦?”
“這是我們村的扶貧產業。”村長說起這個來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三四月份就會有大老板過來收購我們村的小龍蝦。”但他轉頭一想起泥塘裡的屍體,唉聲歎氣道,“怎麽會有人死在泥塘裡嘛,這都什麽事兒啊。”
方青和羅雲道被安排在村長的家裡歇腳。
村長家是一座挺新農村式樣的平房,前面是院子,栽著幾棵果樹,一堆柴火堆在院子的一角,幾隻雞抖著毛在閑逛,更飛來吃自助的麻雀一起啄食著地上的米粒,還有一隻老土狗趴在柿子樹底下。
平房的後面是豬圈。
先前和村民走回村莊時,羅雲道看到了豎立在村口的木牌,上面寫著“大螯村”,他又旁敲側擊從村長那兒得知,這裡的村莊離鄉鎮很遠,因此今天羅雲道和方青得在村長家中將就一晚。
但羅雲道心想這何止要將就一晚,按照目前這個進展,沒有三四晚怕是不能善了。
這樣大的地圖,只有羅雲道和方青兩個人來完成,羅雲道覺得難度頗有些不合時宜。
他和方青一人一個搪瓷缸喝水,裡面浮著茶葉杆子。
羅雲道對方青說道:“你說按照正常的出警流程,發生了人命案子,我們是不是該報告上級?”
“但我們沒有通訊工具。”方青聳了聳肩,“話又說回來,我們的衣著一看也不像警察啊。他們居然直接就喊我們警官了。”
“角色設定強行忽略了邏輯嗎。”羅雲道說著,放下水杯,“人數過少,劇情複雜,我覺得明天也許會有新的人來。”
“新隊友啊。”方青伸了個懶腰,他先前已經在院子裡把腿上的淤泥全部衝洗乾淨,”那我們豈不是佔到先機了。雖然這個先機是先一步看到了人肉小龍蝦豪華大滿貫套餐。”
“和上一次何知君與胡大為的情況一樣。”羅雲道突然想到,“他們那次是先醒來的那一方。而這一回變成我們了。”
“我怎麽感覺先醒的會更慘。”方青笑道,“對了,還不知道胡大為有沒有被密室消除。”
“盡量找機會聯系小君。”羅雲道垂下眼睛,淡淡道,“我對這個問題也很感興趣。”
“如果沒有的話,那就有意思了。”
村長家裡,除了村長本人外,目前住著的人有三位,一個是村長的老母親,七十多的人了,精神抖擻,剛從後面喂豬回來。一個是村長的媳婦,中年女人,長得黑胖,對方青和羅雲道的態度很和善,給他們倒了水,又拿了點自己家的南瓜子出來。
還有一位就是村長的兒子,小名狗剩。
狗剩從泥塘回來,又被他的奶奶差使著去澆菜地裡的青菜。
快到午後三點的時候,村長帶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回來了。這個女人大約有五十歲,黃糙的皮膚,有點瘸腿,走路一晃一晃。
她說她叫陳菊,是許老漢的老婆。
許老漢兩天前說要去鎮上買一刀豬肉回來,到今天還沒回來,陳菊以為他有事耽擱了。今天聽說泥塘裡挖出來一個死人,她擔心就是她的當家的。
“死者的五官已經高度腐爛了, 你可能辨別不出來。”羅雲道委婉地說道。
女人竟坐在地上大哭起來,道:“我的漢子就算爛成了一攤泥我也認識。”
方青被吵得耳朵疼,轉而問村長:“村裡還少了別人嗎?”
村長道:“就只有許老漢走了。其他都在。”
“會不會是其他村裡的人?”羅雲道問。
村長一口否決道:“不可能。我們村就這麽百來號人,要是來了外人進來第一時間就能發現。要外邊的人來,也就是收小龍蝦的時候來的人最多了,但今年還沒到那個時間啊。”
“哦,是這樣。”羅雲道繼續說道,“那屍體被放在哪裡了?我們帶著這位大嬸去看看吧。”
“在祠堂後面。”村長抹掉了鼻梁上的汗,大中午的在太陽底下奔走,挨家挨戶問有沒有人不見影子,怪熱的。
裝著屍體的麻袋靠著牆,旁邊是散落的磚頭和木料。這座祠堂隻建了一半,從前面看著已經有點規模,什麽佛龕牌匾都已經擺上,但後面還處於修建的狀態。
羅雲道隨口說道:“還沒建完呢?”
“先前賣小龍蝦賺了點錢,大家決定建個祠堂。結果搞到一半錢不夠了,只能先停下來。明年再賣一批,這樣一來造祠堂的錢就有了。”
方青走上前把麻袋拖到外邊些的位置,對陳菊道:“你自己看看是不是。”
羅雲道看著陳菊猛地撲到麻袋旁,把裡面的屍體拖出來,還沒看上幾眼呢,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啕大哭起來。這NPC的敬業程度令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