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令 ()”

一行人急急趕向西城方向，王處一就住在靠近城牆一側的僻靜小店裡。

郭靖是知道的，黃蓉當然也知道。

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其實也是為了去取藥。

郭靖束手無策，自責自悔的時候，黃蓉提出可以幫他。

當然，她還知道，王處一是陸冠英的師父，這時見著了，不幫的話，怎麽也說不過去的。

這時候。

黃蓉取得了藥材，不忘放了一把火，就急急匆匆的又趕了回來。

見到街道上面，幾人一邊疾行，還一邊回頭，面上神情全是不可思議。

遠遠的，熊熊光焰照得趙府內一片通紅，街道上面已經是人流稀疏。

先前四處衝鋒喊殺的金兵，此時丟盔棄甲的，亂跑亂竄，也不知散到哪去了。

這還有什麽必要逃離?

黃蓉大感意外。

“軍隊呢?”

都散了?

“這才多久啊?大個子呢?怎麽還沒回來，莫非是栽了……”

她臉上罕見的就有些焦急。

“他哪裡會出事?”

郭靖臉上還心有余悸。

“他一個人拿著把劍，就把那軍隊殺散了，還把那小王爺擒住，廢了武功。

穆大叔和王妃，還有穆姑娘，也被救出來了。”

說完，就努了努嘴，示意那一家人就在前面。

先前一幕太過驚人，郭靖心頭震撼得不能自已，簡直不知道怎麽去形容。

他幼時就跟著江南六怪學武，當時就覺得這六位是天下一頂一的大英雄大好漢。

後來，全真教的尹志平給他上了一課，緊接著就遇上全真教馬鈺，他才發現，原來強中更有強中手。

相比起那老道士來，自家六位師父，其實根本算不得厲害。

尤其是遇到了黑風雙煞梅超風之後，他更是心有戚戚，時時刻刻都處於危機之中，練功更是勤苦。

生怕哪一天遇到，就被對方一爪子抓破了自家的腦袋。

到了這時，他認為梅超風可能就是天下頂尖的厲害凶人了，他無論如何都是打不過的，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可以勝得過對方。

卻沒想到，當日在張家口吃飯時隨便認識的一個人，竟然如此厲害。

只是隨意動手，就把自家師父們畏之如虎的梅超風給打死，就像打死一隻小雞。

滿園高手，在他的面前，基本上就沒有什麽還手的機會。

並且，那人豪氣衝天，一人一劍，就破了金兵上千精銳，簡直就象人間凶獸一般的，打得對方不敢回頭。

他同樣比自己大不了一兩歲。

可是……

這人與人的差距，也真是太大了點吧。

一時之間，他心中全是震撼，別的什麽心思都沒有了。

“蓉兒，你說，這人，怎麽就能強到這個地步呢?他到底是怎麽練的?”

“郭大哥，你眼皮子淺，沒見過高手，大個子也就是力氣大，出手猛。

比他強的，天下還多的是呢……

這天下，最厲害的就是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當然，還有鐵掌震三山傳承下來鐵掌功夫，還有，某個被囚禁在島上玩泥巴的老頭……”

說到那玩泥巴的老頭，黃蓉的面容黯淡了一下，也不知是想起那開滿桃花的島嶼，還是想起了島上的某一個人。

剛剛說到這裡，黃蓉突然臉色一變，抬頭望向屋頂，就見到兩條人影交錯，一道白影倒飛出去。

她眼神一縮，把藥材一股腦就塞到了郭靖的懷裡，“不好，大個子追敵遇到強手了，有危險。我去幫他，你把藥材送到王道長那吧。”

說完話，

都不等郭靖回答，身形就像一朵雲般，飄飄欲仙的往前疾奔。“等等我，一起去。”

郭靖心時一急，也跟著追上去，發現，自己的速度竟然還遠遠不及。

江南六怪也是面面相覷，柯鎮惡猛然回頭，側著耳朵，只能聽到氣勁轟鳴聲，卻什麽也沒聽出來，他急聲問道:“陸少俠究竟遇上了誰，難不成，在這中都城還有誰比他更強?莫非是皇宮禁苑裡的人動手了?”

“沒見到大安殿方向有什麽反應，這應該是完顏洪烈身邊的高手。

看那人掌法精奇，身法快如閃電，肯定是天下絕頂高手。

陸少俠是遇到硬茬子了啊，大哥，我們幫不上忙的。”

朱聰見多識廣，一眼望去，心中就很失落。

別說幫上忙，以他的眼光，想要看清兩人交手的情況，都有些力不從心。

很可能，被那房頂兩人交手的余波侵襲，就已經重傷吐血了。

連靠近都做不到，又談何動手?

正在這時，城內遠處，又有兩聲長嘯傳來。

一道聲音溫潤綿長，如水如浪。

一人聲音霸道剛烈，氣勢豪雄。

“是馬道長，還有姓丘的牛鼻子，這兩人都是極強的高手，陸少俠不是拜師全真教嗎，馬丘二人正是他的師門長輩，有他們幫忙……”

柯鎮惡心裡一喜，他是個很記恩的人，要讓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家恩人，就這麽遇險而不去救，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過。

話一說到這裡，突然就頓住……

朱聰苦笑:“是啊，也是不行的。

陸少俠一身本事簡直驚天動地，比起他的師門長輩都不知要強上多少了。

他對付不了的敵人，馬道長和丘道長趕來也是沒用的。”

韓小瑩也跟著憂心道:“他的劍也斷了，實力大損。

只希望不要太過強硬，過剛易折，還是避一避為好。”

……

裘千仞身形如柳絮隨風，兩掌卻是如負千鈞，偏偏又輕靈奧妙。

左掌呈現淡淡銀白色，右手卻是濃濃的灰黑色。

一陰一陽，向楊林當胸斬切而來。

交錯相磨，陰陽流轉。

“好掌法。”

楊林屹立屋頂，眉鋒帶煞。

深深吸了一口氣。

就像要把四周空氣全都抽空似的。

身周卷起一個小小的龍卷風，衣衫烈烈向內回縮。

他雙眼微微呈現血絲，一雙手臂陡然變得筋肉虯結，身形也在突兀之間拔高三寸有余。

隱隱約約，身上頂門，騰起人形血焰。

轟……

也不管裘千仞掌法到底如何精妙圓融，他一拳轟出，幻影重重疊疊。

肉眼所見，也不知到他到底在一瞬間出了多少拳。

手臂衣衫破碎成蝶四散飛舞的同時，身前就有一片氣勁海洋，撲天蓋地的洶湧反撞了過去。

咣咣……

裘千仞陰陽雙掌如同撞在大浪長堤之上，掌力剛剛觸及，就被如山如海般的剛猛拳力反打了回來。

他身形一頓，怒哼一聲，借著這無儔拳力，身體一晃一轉，就到了楊林身後。

左掌打陰，右掌打陽，上下翻覆，掌沿如刀。

“能把鐵砂掌練到陰陽化生，裘幫主也算是天才過人了，可是，你……太……慢……了。”

楊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未卜先知一般的，一雙拳頭，不知何時已經變了方向。

好像一直就在那裡等著。

在裘千仞掌力還未及體的當口。

已是拳重如山，打破了他的掌力洪濤，破開雙掌磨盤。

一拳如梅花開綻，印在裘千仞的胸口處。

打得他胸腹內凹，脊背成弓，倒飛了七八丈，落在屋頂。

踩爛數十塊琉璃碧瓦，腳下蹬蹬蹬數步，還兀自停不下來。

裘千仞一腳猛然後踩，臉上騰起一絲豔紅，嘴角也同樣的溢出鮮血來。

他摔了摔手，就發現，雙掌麻木不堪，手臂劇烈顫抖，有些控制不靈了。

而身體內部氣血翻騰，氣機亂撞，內力都有些運行不暢。

對手這一拳好重，也好快。

不但破了自己的陰陽雙鐵掌，還在胸前轟了一拳……

若非他練習獨門鐵掌之時，有意識的把身體同時練得如鐵似鋼，一身橫練混圓如一。

先前這一拳打破內力的同時，就能把自己的胸膛打穿。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色，慎重問道:“好一個太湖魁首，沒想到，你的拳比你的劍還要強上不少，老夫著實小看了你。”

“你沒想到的還多著呢。”

楊林一拳轟出，以無儔煞氣增幅，打出迷蹤幻影。

看著只是一拳，其實就是十多拳。

裘千仞的確是難得一見的頂級高手，但是，他也許是少碰高手，應變的能力，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強。

論真實修為，內力強大程度，不得不承認，這個老梆子的修為，還隱隱在自己之上。

大周天應該早就練得圓滿，也已經開了任脈，通了督脈，奇經八脈一一貫通。

同時，他還擔心自己的實力不夠強橫，以奇特的方法，橫練軀體，抗擊打能力也是十分強橫。

難怪，後來這家夥能在周伯通的追殺之下，從江南逃到大漠，一直打一直逃。

不但是氣力悠長，而且，還很能挨，一般情況下，怎麽都打不死。

這是全無短板，各方均衡的頂級高手，就是有這麽難纏。

如果不是他少了一樣一擊定生死的厲害獨門絕招，叫他一聲天下絕頂，也不算是捧他。

因為，其他幾個天下五絕，各有各的奇門絕招。

比如，黃藥師宛如狙擊槍般的彈指神通;

段皇爺就像激光槍一般的一陽指力;

而歐陽鋒更猛了，蛤蟆功用出來，全身內力精元聚力一擊，全身力道翻上數倍，一掌定生死。

老叫花洪七公呢，一套降龍十八掌，遇強越強，剛猛雄烈。

真的發揮到極處，可以打出十八成的功力增幅。

內外合一，遠近皆能，實在是一等一的鬥戰絕學。

相比起來，裘千仞的鐵掌，在精奇奧妙上也許不差分毫。

在一錘定音的層面上，就差了許多。

他不敢參加華山論劍，爭奪九陰真經。

也是因為，面對這些人的絕招，他根本就沒法子去對付。

因此，被楊林攻速無雙的迷蹤幻影擊中，他心裡的惱火簡直是無以複加。

不等調勻呼吸，強行調動全身內力，身體就泛起紫灰色。

左掌愈發森白霜冷，一層層的冰霧升騰，只是看著就讓人目光生寒，一股冷意直入心中。

而他的右掌卻是黑紅如火，有著重重氣浪扭曲，炙烤得空氣都化出漣漪來。

“老夫自練成這一掌陰陽同歸，自問可以與王重陽那老道士爭一爭天下第一，等到第二次華山論劍，就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卻沒想到，老道士死得早，也不能再接一接他那天下無敵的先天功，這一招也就一直沒有派上用場。

卻沒想到，今天，要用在他的徒孫身上，真是造化弄人。”

裘千仞身形一動，如靈鶴衝天，大袖飄飄，臉色猙獰猛惡，君臨天下一般，當空撲到。

這一刻，他不是藏頭露尾的蒙面黑衣人，而是一掌破衡山，一掌壓三湘的武林巨擘。

雙掌一陰一陽，隱隱約約氣勁翻滾著結成巨大的陰陽磨盤，轟然拍落下來。

空氣恍如膠質，四周狂風內卷，把楊林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一掌還沒徹底落將下來，強大的氣勁衝擊狂卷，裘千仞臉上臂上，已經爆開出無數道細小血泉。

卻是未傷人，先傷己。

以他數十年如一日，苦苦熬練的橫練鐵軀，也有些撐不住了。

果然不愧是“陰陽同歸掌”。

“冠英，小心……”

遠遠傳來幾聲暴烈吼叫，有烈烈風聲呼呼傳來。

這是全真教眾人趕到了。

“大個子，不能硬接的。”

黃蓉那如黃鶯般清脆的叫聲，帶著輕微顫音，也跟著響起。

想必是她也認出來了，這位黑衣蒙面的壯碩身形，到底是誰。

黃藥師品評天下人物，應該是說過了的。

楊林搖了搖頭。

沒有回答，也沒有退避。

這一刻，他雙眼淡如冰雪。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拭……

“我有一劍，請君品嘗。”

全真劍法種種心得意境一一流淌心底，梅花傲霜不屈嚴寒陡然升騰而起……

大周天內功轟然急速流轉，身周百脈百竅氣流震蕩。

頭頂冒出精氣狼煙，直衝頂門三尺。

氣與精合，力與意合。

他捏指為劍，平心正意，一劍由身側而起，斜斜劃上半空。

哧啦……

一聲尖銳如裂帛的聲音，響在所有人的心底。

在他的指劍前端，就生出一道白蒙蒙的氣劍出來，似虛還實，迎風化冰。

晶瑩之中泛著深深冷意，有無數霜花，飄飄灑灑繞身急旋。

“五蘊梅花，寒冰斬！”

楊林一劍斬出，眼中似乎失去了人的情感。

淡漠高遠，如同天神一般俯視人間……

明明他是站在低處，而裘千仞撲在高處，卻有一種上下顛倒，強弱反轉的奇異感覺。

黑白二色掌印壓到楊林的眉心頂門之時，那道劍光就衝天而起，雪亮光輝，離著三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啵……

一聲細微震鳴響在耳邊。

黑白色掌印，就如烈陽化雪，無聲無息的就消失不見。

那寒冰炎陽兩道掌力，被透明冰劍一斬，如同氣球一般，炸裂開來。

余勁衝擊，隻吹起楊林根根發絲。

烤焦了他的半片衣領。

而猛然撲落的裘千仞，卻是狂吼一聲，由臉部到胸腹，突兀裂開了一道長長的血色口子。

他痛叫一聲，身形迎風一展，由不可能中化做可能。

像被牽絲的鳥雀般，倒翻而起，在空中連踏數步，劃破二十余丈，踩到城牆之上。

幾個起落，就竄入城外河中，入水不見。

迎著裘千仞灑落的血水，楊林悶哼一聲，強忍住氣勁衝撞激起的逆血，身形也是跟著如大雁橫空，掠過城牆，直直追到河邊。

就發現，裘千仞的身形不見，連完顏洪烈的身形也是不見。

“入水有痕，輕功身法再厲害，也不可能讓我連追也沒法追吧。

既然是受了傷，只要不給你療傷的機會，又能逃到哪裡去?”

楊林站在河邊，目中映入浩浩水波，嘴角就泛起一絲冷意來。

突然，河邊樹木搖曳中，有光芒一閃，他就感覺腦袋深處，如同被大錘轟中一般。

耳中就聽到嘿嘿冷笑。

以及稀奇古怪的誦念咒文的聲音。

“精神攻擊。”

竟然有精神高手在埋伏自己。

這聲音晦明不定，古怪難言，與金國人說話時常常帶著的那種口音極為相似。

楊林一聽就明白了。

他早就聽全真七子說過，這麽多年來，其實也不是沒人去金國皇宮之中刺王殺駕。

但是，一直沒人得手。

聽說，是有著薩滿祭祀巴克什隨行保護，還有著什麽七葉五葉圖騰巴圖魯貼身保護。

只不過，這些人往往會出現在戰場之上，或者內宮深處，不會出來行走江湖，大多數人不知道。

完顏洪烈遇襲，逃到城外，就立即不見了蹤影，而這時，又有人用神奇詭異的精神詭術攻擊自己，想必就是那些薩滿教的人了。

虧得王爺還大肆吹捧中原武人，原來也不過如此，早知道，直接派出兩個七葉巴圖魯，就能乾掉那人，哪裡用得老爺出來偷襲。

看著楊林似乎是愣在原地，一個滿臉橘子皮，頭戴高帽，身著七色衫的老者走了出來，眼中全是冷酷。

伸手一指，就有蜘蛛、毒蛇、蠍子爬了過來。

“是嗎?”

楊林目光一閃，“就你一個人?”

“那就去死吧！”

他身形一動，如烈火融身，一拳快若閃電般轟在了老者的面門。

嘭……

炸成滿天血水。

正滿地亂爬的蟲子，吱的一聲，全都尖叫嘶鳴，翻著肚皮，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