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州郡城，一共有六大世家，分別是趙、馮、韓、陳、王、李六家。

　這六家人，幾乎是掌控了一半多的柳州郡城，在以前，他們說話比朝廷下令都好使，雖然在新政頒發之後，他們的勢力有了不小的損失，但虎死余威在，掌控了留著這麽多年，他們暗地裡的實力還是非同小可。

　此刻在趙家，原本非常敵對，甚至可以說相互有血海深仇的六家家主，此時居然破天荒的坐到了一起，而且看他們這熟絡的表情，這種聚會顯然不是第一次了。

　坐在主位的趙家家主趙天野看了一眼幾人，緩緩開口說道:“我們這邊的消息，這幾日應該就已經傳到京城了，想來京城肯定會派禦史來監察的。”

　“在這種節骨眼上，我希望各位可以管好自己家裡的事，不要給朝廷抓住一點把柄。”

　“放心，我們心裡有輕重的。”

　馮家的家主馮威點點頭，開口說道:“只是等禦史下來了，我們到時候應該怎麽做?難道真的要跟朝廷對抗到底嗎?”

　“我們何曾對抗過朝廷了?”

　聽到馮威這話，趙天野有些不悅的瞥了一眼馮威，開口說道:“朝廷讓我們平抑糧價，我們照做了，朝廷讓我們不許囤積居奇，我們也照做了，合適曾對抗過朝廷?”

　“哈哈，老趙這話說的不錯。”

　王家的家主王吉思聽到這話，不由得笑了一聲，然後開口說道:“我們不但沒有對抗朝廷，而且還配合朝廷在城外施粥，依我看，朝廷還應該給我等嘉獎呢。”

　“呵，嘉獎。”

　馮威冷冷的看了王吉思一眼，這些天他們在柳州做的事，別人不清楚，他們這些親口下令的幕後推手還不清楚嘛。

　平抑糧價，出售糧食，這些事情他們是做了，但做了之後也只不過是左手倒右手罷了，最後買回去的還是他們的自己人，看上去糧價是沒有波動，實際上卻是柳州有糧，價格看上去也不高，但偏偏那些普通百姓，有錢也一粒糧食都買不到。

　至於城外施粥，那就更可笑了，城外的粥棚是有不少是他們搭起來的，但因為是私人施粥，所以維持秩序的都是他們府上的家丁。

　在這種情況下，能到這些粥棚喝粥的人，除了他們家丁的親戚之外，絕大多數都是柳州城內他們豢養的一些遊手好閑的地痞遊俠，真正吃不上的百姓，能吃到他們粥的，一千個來排隊的裡面也不見得有一個。

　所以他們名聲雖然賺到了，但實際上除了扯後腿，他們一點屁事也沒乾。

　也正因為如此，馮威心中頗有些不舒服，他平日裡為人還算可以，說良心未泯大概算不上，不過卻不像其余幾家一樣那麽沒有底線。

　這次他之所以會選擇跟這幾家走到一起，完全是因為新政太狠了，所以心中有些不甘的他，在收到趙天野的邀請之後，猶豫了一下便加入了進來，畢竟六大家族已經有五個加入進去了，他馮家如果不加入的話，被其余五家聯合針對了，那他馮家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趙天野的心居然這麽狠，為了和朝廷對抗，幾乎是絲毫不顧及那些災民的死活。

　或者換句話說，趙天野就是想用這麽災民的性命做籌碼，讓朝廷看出他們的實力，讓朝廷知道如今這天下還是離不開他們世家的，好借此逼朝廷讓步。

　但馮威卻怎麽認同這種做法，一方面他覺得趙天野這麽做有些太狠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柳州如此大災，朝廷肯定會重點關注這裡，到時候萬一被抓到什麽馬腳，那等著他們的就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看著馮威的臉色，趙天野能猜出他的顧慮，開口安撫道:“馮公不要想這麽多，老夫也不想把事情做這麽絕，但朝廷實在太過分，老夫這也是無奈之舉。”

　“清查田產，禁止蓄奴就算了，居然還限田，而且打算把推恩令那一套用到我們身上，這分明是想斷我們的根基。”

　說到這裡，趙天野看著馮威，開口說道:“我想，馮公也不想自己百年之後，好容易打下來的家業分崩離析吧?”

　趙天野這話，直接說到了馮威的心坎裡，若不是因為這個，他怎麽也不會跟他們幾人坐到一起，因此他沉默了好久，方才開口問道:“趙家主接下來準備怎麽做?”

　“多做多錯，我們這個時候，什麽都不要做。”

　趙天野看著幾人，開口說道:“等朝廷的禦史到了，我希望諸位什麽都不要做，不管他提什麽要求，能做我們‘盡量’去做，不用跟他對抗。”

　“只是有一點需要提醒各位，那就是千萬不要想著去賄賂他！”

　說到這裡，趙天野用警告的眼神看著幾人，開口說道:“不管來人是誰，既然能在這個時候選做禦史，那就說明他一定深受陛下的信任。”

　“所以我不希望各位節外生枝，不然萬一收買不了，那就是主動往他手裡送把柄。”

　“明白。”

　王吉思歎了口氣，開口說道:“有些官是為錢，有些官是為高升，為錢的好解決，為高升的現在還真有點麻煩。”

　若是之前的話，不管是為錢的，還是為官的，他們都有辦法搞定，因為朝中有不少人，與他們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想要幫人升遷，對於他們來說並不算是太難的事情。

　但現在不行了，朝廷被清理了一遍，殘存下來的即使還有跟他們有關系的人，也早就斬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系，所以現在他們對於朝堂，根本就一點影響力都沒有了。

　“明白就好。”

　趙天野知道這幾家的族長都不是蠢人，不然他們相互之間也不可能鬥這麽久了。

　不過不蠢就不代表不會犯一下小錯誤，趙天野將事情交代完之後，轉頭再次看向王吉思，開口說道:“王家主，老夫聽說你派出去的人將糧食買回來之後，又重新回到糧鋪了?”

　按照他們幾家商量好的計劃，那些被買到的糧食大部分用於開粥棚施粥，剩下的那部分實在消耗不完了，直接就地毀掉，而不是再返回糧鋪。

　所以在得知這個情況的時候，趙天野心中十分惱火，此時他看著王吉思的眼神，都有些冰冷。

　“這……確實有這麽回事。”

　王吉思的表情有些訕訕，不過在他看來，這也不算什麽大事，他也沒有否認，而是辯解道:“我這不是覺得這些多糧食，直接毀掉有些太可惜了嘛。”

　“反正也沒人能知道，所以那些下人再拿回去的時候，我也沒說什麽。”

　“愚蠢！”

　趙天野猛地呵斥一聲，開口說道:“糧鋪的糧食，早已經上了官府的備案，這些東西都是有數的，你現在把糧食重新運回去，等禦史來查帳的時候，你想過會有什麽後果嗎?”

　“一點糧食而已，應……應該不至於吧?”

　被趙天野呵斥的王吉思，臉上有些掛不住，他開口說道:“而且，就算被查到又如何，大不了把糧鋪扔給他算了，他怎麽也查不到我頭上。”

　“扔出去，你說的輕巧。”

　趙天野冷哼一聲，開口說道:“將糧鋪扔給他，你知道他會順著糧鋪查到什麽?那些買糧的人，你真的能保證他們進入官衙會什麽都不說嗎?”

　這兩句話說完，王吉思表情有些難看，顯然有些不知道怎麽反駁，而趙天野此時也沒有得理不饒人，他微微放緩了一點語氣，開口說道:“王家主，這次不同以往，我們這次不是為了掙錢，而是為了跟朝廷爭利。”

　“這種事，稍微出一點差錯，那就是掉腦袋的後果，我想你也不想看到這種局面吧?”

　王吉思知道自己理虧，也不再多說什麽，緩緩點頭，開口道:“我知道了，回去之後，我就會讓他們把這批糧食處理了。”

　“既然如此，老夫也就不多說了。”

　趙天野看向眾人，語氣有些堅決的說道:“只要大家處理好手尾，就算禦史來了，也那我們沒有任何辦法。”

　“這次，只要我們團結起來，等朝廷的禦史來了，我們要讓他知道，這柳州究竟是誰說了算。”

　“老趙說的有理。”

　其余幾人也開口附和，“只要我們不給他抓住什麽把柄，不管是誰，在柳州都奈何不了我們。”

　幾人又密謀了一陣，將大小事情與應對方案詳細商議了一遍，等商議完之後，幾人這才散去。

　等他們全都離開之後，一直在房間裡伺候的管家，對著趙天野開口說道:“老爺，馮家主的態度，似乎有些遊移不定啊。”

　“我知道。”

　趙天野隨手端起茶杯，吹了吹茶葉，不以為意的開口說道:“馮威這老東西，平日裡標榜仁義道德，如今做了一輩子的戲，他自己倒真有些信以為真了。”

　“他也不想想，他馮家若是真的仁義道德，他馮家的地怎麽會越來越多，他馮家的宅子怎麽會越來越大。”

　“仁義道德?真是笑話。”

　“可是，老爺……”

　管家有些遲疑的開口說道:“馮家主現在這個態度，若是等朝廷的禦史來了，會不會出什麽問題?”

　“當然會。”

　趙天野毫不猶豫的說出來一個讓管家有些詫異的答案，他看著詫異的管家，淡淡的說道:“你信不信，等朝廷的禦史到了，只要那個禦史不是草包，稍微略施手段，馮威就會立刻倒戈?”

　“這……”

　管家此時有些難以理解了，他有些疑惑的看著趙天野，開口問道:“家主，既然你明知道會這樣，為何還要拉馮家主加入?”

　“他就算倒戈了又如何?”

　趙天野沒有回答管家的問題，而是開口反問道:“我趙家可曾有任何違法的地方?他手中沒有任何我的把柄，就算倒向禦史，禦史又能拿我如何?”

　他們六大世家，是柳州郡城的地頭蛇不假，但一些真正肮髒的事，他們從來不會親手去做，郡城的各個行業，哪怕是一些受他們驅使的幫派，明面上跟他們毫無關系。

　他們這些年，雖然從這些陰暗的行當裡拿了不少錢，但手尾卻處理的無比乾淨，就算把那些勢力連根拔起，也很難追究到他們的頭上。

　再加上這次為了應對朝廷，他們已經做好了拋棄那些勢力的準備，那些行業裡熟悉他們的老人，要麽被他們給調換了，要麽就是被他們直接滅口了，所以這些人，這些事根本就牽扯不到他們頭上。

　看管家有些明白了，趙天野這才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開口說道:“老夫就是要讓馮威投靠禦史，他若是不投靠禦史，那位禦史怎麽會知道老夫做了什麽呢。”

　“老夫要讓那位禦史知道，這柳州是我世家的地盤，哪怕他是朝廷的禦史，想要在這裡做事，也需看老夫的臉色。”

　說到這裡，趙天野語氣有些陰冷的說道:“若是那位禦史識趣倒還罷了，若是他不識趣的話，就算有馮威投靠他，我們五家聯手，老夫也能讓他在這柳州，寸步難行！”

　趙天野這次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朝廷的禦史，給朝廷拖後腿只是他的手段，他真正的目的，就是為了引出禦史，然後讓禦史見識一下他們世家的真正力量，讓朝廷知道，他們這些世家不是那些任由他們拿捏的賤民。

　即使在合法合規的情況下，他們也有無數的手段，掌控柳州的情況。

　倒是那些南方的世家， 在他看來都是一些蠢貨，居然敢直接拉起大旗造反，真是自尋死路。

　不過，話又說回來，南方的世家之所以能造反，完全是因為南方諸郡跟北方這邊不一樣，那邊裡京城遠，朝廷的勢力有些鞭長莫及，所以那邊都是一家獨大，因此可以輕易集結起一郡的實力。

　而他們北方這些世家，則完全是四分五裂的情況，一郡之內，少則三五個世家相互抗衡，多則六七家，而且相互之間也基本上不對付，所以他們就算想集結起勢力直接造反，也根本不現實。

　不過沒關系，就算不在明面上造反，他們也有無數手段阻止新政的實施，這次柳州大災，剛好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想到這裡，趙天野面露不屑之色，“哼，朝廷。”

　“郡守曹延卿在這郡城，不也只是一個擺設，朝廷又算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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