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啥?你再說一遍?你讓俺幹啥?”朱元璋看著劉三吾,臉色一板,沉聲問道。
劉三吾是個老學究不錯,可也有一定的文人風骨。
此時的他,沒有任何退縮,聖賢書中教得好,君王有錯,應當直言勸諫。
劉三吾整理了一下衣擺,後退幾步,恭恭敬敬的朝著朱元璋一拜,聲音洪亮:“臣,劉三吾勸諫陛下,應謹言慎行,應該注意帝王威嚴。
陛下自稱,應稱朕,而不是俺。陛下,所謂君君臣臣,無規矩不成方圓,還請陛下能夠虛心納諫。”
“呵!狗屁!”
朱元璋壓根就沒有把劉三吾的這些話聽進去,再次爆粗口。
“今天俺心情好,懶得和你計較,你要是沒什麽事情的話,就趕緊先走吧。
要是你實在嘴癢,想要勸諫,去找太子吧,他喜歡聽你們這些人絮絮叨叨。
要是你還不走,俺就讓你體會一下,當年茹太素的日子!”朱元璋絲毫沒有因為劉三吾是翰林院大學士而忍讓他,直接就冷言譏諷了起來。
劉三吾實在沒招,朱元璋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就像是老南瓜一樣,油鹽不進,實在沒法子。
“唉!”
劉三吾沒辦法,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往外走去。
看著劉三吾的背影,朱元璋低聲罵道:“讓俺謹言慎行?俺是皇帝,難不成,還不能按照俺的想法做事嗎?真是有意思!”
嘀咕了兩句,朱元璋又將目光放在了陳松和朱棣送來的奏折上。
“這麽多的錢,可不能便宜別人。這個地方,從古到今都是俺華夏的土地。
對,沒錯,從古到今都是俺華夏的土地。俺現在這樣做,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誰也說不出什麽道道來。
誰要是說這片土地不是俺的,俺直接弄死他。”
朱元璋不停的嘀咕著,為自己找著心理安慰。
老朱出身低,平時做事雖然比較隨意,可在這種大事上,經常會有些猶豫,加上之前他本人又是和尚出身,對道義和天命有些相信,所以,不自然的就往這邊想。
“這裡是俺華夏的地方,可不能光憑俺這張嘴說,得要找出個堂堂正正的證據來。”想到這裡,朱元璋忽然有些後悔剛才把劉三吾罵走了。
看向站在自己身邊,伺候著的慶童,朱元璋說道:“去將劉三吾叫過來,跑快點,不然就要出宮了!”
盡管不知道朱元璋為什麽要這樣折騰劉三吾,可他一個做奴才,只有聽命的份。
二話不說,慶童撩起袖子,撒腿就跑。
不多時,劉三吾被慶童帶進了禦書房。
朱元璋臉色變了變,和煦了很多。
可皇帝是不能認錯的,朱元璋閉口不言剛才的事,直接轉移話題。
“劉大學士,你是如今朝中學識最淵博的人,俺問你一個問題!”朱元璋直接詢問。
劉三吾恭敬的站在朱元璋的面前,絲毫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情而心生不滿。
劉三吾這種人,你可以說他酸腐,可以說他呆板不知變通,但不能說他面對皇帝的態度。
“陛下請說!”劉三吾態度恭敬。
“咳咳!”
朱元璋輕咳了幾下嗓子,開口道:“俺聽說,以前金山那裡,好像是俺華夏的地方吧?從古到今都是吧?!”
“金山?可是陛下此次出征到達的那個金山?”劉三吾問道。
“對,沒錯,正是!”朱元璋一拍桌子,一臉興奮,靜待劉三吾下文。
劉三吾捋著下巴上的胡子,皺眉沉思。
過了好一會兒,劉三吾才皺眉說道:“回陛下,臣隱約記得,在某本古籍當中看到過,說漢朝之時,曾在那裡開采金礦。
既然漢朝之時,都在那裡開采金礦了,那自然就是我華夏的領土。
陛下,別忘了漢朝曾在西域設置西域都護府,唐朝在西域設置安西都護府。”
朱元璋一聽這話,瞬間眉開眼笑。把剛才劉三吾的那些事忘的一乾二淨。
可剛笑沒幾下,朱元璋又皺起了眉頭。
“話是這樣說,只是,只是,漢至今,已有一千余年,唐至今,也有數百年。
時間相差甚遠,如此言說,恐不能服眾?或顯荒唐?!”朱元璋皺眉問道。
“嘿嘿!”
劉三吾嘿嘿一笑,一臉笑容,他說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華夏自古一脈相承,上起堯舜,下至陛下,皆正統法理。
就好像家族一樣,老祖宗掙來的家底,難道再過幾十年,就不是家裡的了嗎?
前宋之時,國勢衰弱,宋庭無法收復失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華夏之土遍地膻腥。
我朝國力強盛,自然要把老祖宗的家底拿出來。
作為後輩,拿回自己老祖宗的東西,這有錯嗎?不,這沒有錯!這一點錯都沒有!”
明初的這些文人,可要比明末那些人強上不知道多少。
元朝局勢詭譎,漢人地位低下,為在亂世保命,文人尚武之風又起。
加上朱元璋尚武,任用官員或多或少都有這方面的傾向。
那些保守,不思進取的文人,大部分都被朱元璋給砍了,能活下來的,就算他再怎麽傳統,也或多或少有一定的擴張精神。
其實,洪武年間的大部分文人,都對前宋的理學持批判主義。
遠的不說,就那個方孝儒,歷史上的他,雖說他爹,他老師都是理學大家,可罵起理學來,壓根不留情面。
你讓這些文人交稅,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可要是讓他們做這些,他們瞬間就會精神百倍。
文人的墮落,要從宣德朝開始,而現在嘛,大部分文人,還是很有擴張精神的。
劉三吾經歷過前元的頹敗,對盛唐之時的榮光最為向往。
文人嘛,臭毛病還是有的。他們既向往盛唐時的萬國來朝,又向往宋朝時的皇帝士大夫共治天下。
劉三吾是個學問很深的人,要是以前,金山那片地方什麽都沒有,那劉三吾肯定一個屁都不放。
但現在,那裡有了金礦,情況就不一樣了。
什麽?你說從唐朝之後,我們就沒去過那裡了?
放屁,從唐朝之後到大明之前,燕雲十六州我們都沒拿回來,現在怎麽說?難道你說那裡不是我們的地方?
我們一脈相承,那是我們老祖宗的地,我們拿回來,有什麽錯?
什麽?你說那裡不適合種莊稼,沒辦法養活人?
放屁,就算那裡在不適合種莊稼,那也是我的東西。
什麽?你說我們明明就是看上那裡的金礦了?
扯淡,什麽叫看上那裡的金礦了,那本來就是我們的金礦,從漢朝時,老祖宗都在那裡挖礦了,我們現在拿回來,有錯嗎?這有錯嗎?
不管什麽時候,千萬別想著和文人們講道理,尤其還是這種有著擴張精神的文人。
要是華夏這種人不多,那後世將近九百多萬平方公裡的疆域是神仙送的不成?
當年匈奴很強大,是,我搞不過你。可咱們為啥要拚死拚活的拚個你死我活呢?
這樣吧,咱們也別打了,我有個侄女,生的漂亮美麗還善解人意,你們草原苦寒,那些女人都是粗糙人。比男人還男人,我把侄女嫁給你,如何?
娶了我的侄女,那咱倆就是親戚了,作為親戚,一直打仗,豈不是傷了和氣?咱們握手言和,豈不快哉?
好嘛,不打仗了,天下太平嘛!可是啊,我隻說過,我不和你打,至於我兒子和我孫子打不打你,那我就管不住嘍。
到時候,我兩眼一閉,兩腿一蹬,直接嗝屁,以後,死人又怎麽能管得住活人?
後來啊,後面的人發奮圖強,多種地,多種糧食,多生娃,多給你們匈奴送女人。
就這樣,一年一年又一年。再後來啊,什麽?你說你要我送女人?當年那不過是祖宗的權宜之計,你還當真了?
送女人,你在看不起我嗎?
當年的屈辱,你以為就這麽輕易的算了?我不找你算帳,你還敢要女人?我看你是找死!
兄弟們,上啊,給我乾死他!
子孫們一擁而上,匈奴遠遁千萬裡。
你說我們不講信用?抱歉,那叫大丈夫能屈能伸,那叫兵不厭詐。
盛,則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衰,則有事好商量,和顏悅色好說話。
盛,則自古以來;摔,則後世子孫徐徐圖之!
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可以把我打死,但我就是不服,你最好把我徹底弄死,不然,就等著以後吧。
這是老祖宗的智慧,想要玩你,一萬個你綁在一起都玩不過。
“不錯不錯,正是此意,正是此法!”朱元璋猛然一拍桌子,興奮的大喊道:“這樣吧,俺給你一個任務,你下去之後,帶著翰林院所有的人,給朕翻遍古籍,好好的給俺找找那些法理。
話雖如此,可俺是一個講道理的人,俺可不會做那些強人所難的事。以後,要是有人拿這些東西說事,俺就將這些東西摔在那人臉上。”
劉三吾一躬到底,朝著朱元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行了,你退出去吧!”朱元璋擺擺手,示意劉三吾退出去。
退出去的劉三吾,心情舒暢,走路都帶著風。
劉三吾為何兩次反差那麽大?為何第一次和第二次就像是兩個人一樣?
劉三吾第一次只是純粹對朱元璋那種樣子不爽。
其實,劉三吾其實也是有私心的。他是個傳統的文人,最向往的就是能達到史書上記載的三代之治。
他同時也是個開明的人,盡管痛恨陳松的很多政策,可也佩服陳松的才能。
人就是複雜的,不是非黑即白。
……
劉三吾回到翰林院,二話不說,將翰林院所有的官員都聚集了起來。
翰林院的院子裡,劉三吾捋著下巴上的胡子,笑眯眯的看著院子裡的這些人。
“陛下給咱們翰林院下達任務了,要是這次能夠將這個任務完成,肯定會名流清史。
諸位,那可是名流清史啊。在站的各位,我就不相信,如果沒有什麽意外的話,沒有什麽潑天功勞,你們就能保證你們一定能夠在青史上留下姓名嗎?
青史斑斑,從古到今能夠留下姓名的人才有多少?現在就有一個大好的機會放在你們面前,就看你們能不能抓住了!”
劉三吾的聲音帶著誘惑,他臉上的笑容就像菊花一樣燦爛。
站在他面前的這些翰林院官員,被他的這三言兩句蠱惑的臉色潮紅。
不管什麽時候,不管在什麽地方,這些文人這輩子最高的目標,就是能夠在青史上留下姓名。
可青史是什麽東西?在上面留下姓名,難道是你想就能做到的?
從古到今的青年才俊,有能力的那些人如同過江之鯽,留下姓名的也才多少?
現在就有如此一個大好時機擺放在眾人的眼前,這些人怎麽能夠不興奮呢?
“大人,還望大人指教明路!”
“大人,到底是什麽機會,你趕緊說吧,可要急死我們了!”
“是啊,是啊,陛下到底有什麽任務?竟然能夠在青史上留下姓名!”
眾人議論紛紛,目光火熱的看向劉三吾。
劉三五摸著胡子,拿捏了一陣,覺得氣氛烘托到位,這才悠哉悠哉的開口說道:“諸位,前段時間,陛下不是親征了草原嗎?
當時陛下一路往西,打到了金山附近。而具富平侯所言,金山那裡有著大量的金礦,現在,富平侯在那裡已經挖出來了黃金。
除過黃金之外,還有大量的銅鐵銀。但諸位知道,金山那裡自古以來便是我華夏的領土,遠在漢朝時期,我華夏先民便在那裡開采黃金,我們在那裡開礦取金,不管是法理還是道義,都說不出什麽來!
諸位, 你們說是不是啊?”
最後這一句話,劉三吾的聲音拉的很長。
在站的這些人,全部都是從科舉之中殺出來的,哪一個不是人精?
他們瞬間就明白了劉三吾這話的弦外之音。
這些人開始大呼起來。
“不錯,我華夏一脈相承,上起堯舜,下至大明,歷史何其浩瀚也?
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華夏先民都已經在那裡開采黃金了,證明這片地方本來就是我華夏的。
更別說漢唐在那邊設置的都護府了!”
“對,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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