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從古到今,只有土地才是立身之本。如果百姓離開了土地,就只有餓死這一條路。
市舶司就像是龍吸水一樣,將周圍的那些百姓瘋狂的往市舶司吸去。
以至於那些地方的良田大面積拋荒,百姓們人心浮動,不事生產,都想一夜暴富,如此一來,人心肯定浮躁。
這個時候要是有妖人作祟,恐怕不忍之事就在眼前啊!”
齊泰說的非常嚴重,他非常悲痛地看著朱元璋,那樣子看上去,就好像是為國為民的大清官一樣。
他這話說完之後,跪在他身後的那些官員,也一並附和起來。
他們說著各種各樣的理由,但萬變不離其宗,他們都希望朱元璋能夠再次實行海禁。
整個大殿當中只有他們這些人的說話聲,其他人就都靜靜的看著他們。
陳松臉色很差,他沒有想到,都到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有人會提出海禁之策。
如果說,早年間提出海禁,是因為滿朝文武看不出對外貿易的巨大利潤,情有可原。
但時至今日,對外貿易早已經被證明可行,每年會為朝廷賺取大量的利潤,只要官員不是瞎子,不是傻子,都能夠將這些事情看清楚。
現在突然提出這樣的策略,恐怕裡面另有玄機。
陳松看著跪在地上的那些官員,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恐怕這些人是早有預謀有組織進行的,不然不會如此統一。
當跪在大殿當中的這些人說完之後,大殿陷入了寂靜當中。
沒有人再說一句話,就連朱元璋也陷入了沉默。
可他的臉上流動著殺氣,隱隱約約之間有一種要爆發的意思。
過了很久,朱元璋這才開口問道:“你們說市舶司會讓百姓拋荒土地?會讓讓當地的百姓人心浮動,人心思變?會讓當地的財政收入即將枯竭?
你們說的這些話全部都是放屁,百姓們在地裡刨食,能賺幾個錢?再說了,沿海之地基本上都是山地,能有幾個可以安安穩穩耕種的地方?
好年景倒也罷了,但凡遇到一丁點的饑荒,那就是一場又一場的災難。你們這些人啊,一個個的不安好心,全都盯著這些平民老百姓。
還說什麽交稅不交稅的事,百姓們在地裡刨食,一年到頭,給朝廷交三四兩的稅,可如果他們去了市舶司,讓他們就能創造十幾兩的財富。
有了錢他們就可以從別的地方買糧食,買糧食的時候,朝廷還可以收稅。一來一往都在為朝廷增加稅收,至於那些土地拋荒,那就讓它慢慢拋著吧。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難道非要為了,一丁點的破地,就讓百姓們窮死餓死嗎?”
雖然朱元璋已經非常憤怒了,但此時此刻的他,還是耐著性子給跪在大殿當中的這些官員講道理。
可跪在大殿當中的這些官員如何不明白朱元璋所講的道理呢?他們的根本目的就不是和朱元璋講道理,而是讓朱元璋實施海禁。
所以當朱元璋將他的道理說出來之後,這些官員並沒有任何聽進去的意思。
以齊泰為首的人,甚至進行了新一輪的反駁。
齊泰不愧是從科舉殺出來的人,在引經據典之上,簡直無人能敵。
“陛下,縱觀歷史,從來沒有過哪朝哪代,能夠隻依靠這是市舶司從而穩住天下。
土地才是朝廷的根基,如果沒有土地,那麽朝廷長此以往,只會越來越落寞。”齊泰有些拎不清,直接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這話的弦外之音,無非就是在說,你的大明江山不行了嗎?要是再這樣下去,你的大明江山以後肯定會要滅亡。
沒有人知道朱元璋對大明江山有多看重,當他這句話剛剛落下時,朱元璋一拍龍椅扶手,指著齊泰的鼻子就破口大罵:“你個混帳東西,閉嘴,你要是再多敢說一句,信不信把你給殺了!”
朱元璋的目光當中滿是怒火,整個人處在爆發的邊緣。
齊泰一下子萎糜了下去,不敢再直視朱元璋。
“一個個的全部都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東西,一個個的只會高談闊論,只會放屁。
此事休要再提,要是再敢說,就給俺滾到台員島種地去。”
朱元璋袖子,一甩一臉憤怒的離開。
站在朱元璋下面的朱標,急忙跟在朱元璋的身後,往外面走去。
在經過齊泰的時候,朱標停下了腳步,看了看齊泰,歎了歎氣,然後跟著朱元璋離開。
朱標對齊泰也非常重視,因為他學問深厚,再加上對某些事情有自己獨特的見解,所以朱標對他也還算可以。
可是這次,齊泰的這些說法確實讓朱標有些接受不了。
朱標畢竟是朱元璋的兒子,這麽多年一直緊跟著朱元璋的腳步,朱元璋的想法,他大部分都明白,也都理解。
他更清楚如今市舶司代表著什麽,這幾年,天下的災害也挺多,賑災時候所花費的那些銀兩,幾乎全部都是從市舶司這邊來的。
甚至是賑災的糧食,都是市舶司通過商船從高麗以及倭國購買的。
也正因為這些原因,所以這幾年的賑災,對於朝廷來說,幾乎沒有任何的負擔。
現在,如果直接把這些東西一刀切,那對大明朝廷的打擊非常大,很有可能會從此一蹶不振。
而且他最後那句話也實在過分,朱標都聽不下去了。
也幸好這幾年朱元璋的脾氣比較穩,要是再往前推幾年,恐怕他的腦袋早就搬家了。
也是這幾年,朱元璋的年齡有一些大,他也在為後來事考慮。
齊泰是朱標扶起來的人,可以說是結結實實的太子黨。
這樣的人,在朱元璋看來,只能朱標自己處理,雖然自己作為皇帝,也可以處理,但畢竟是朱標的人,是他以後執政的基礎。
如果自己殺朱標的人,那麽就會導致朱標在他扶持的那些人當中失去威信,老朱對朱標的愛不容置疑,要是換個其他的皇帝,像這樣的人,早就殺了。
陳松走出大殿,現在已經是中午,太陽高高的掛在天上,又是一年秋風起,陣陣秋風吹來,讓陳松舒爽不已。
齊泰耷拉著臉,如喪考妣,一臉呆滯的走了出來。
陳松並沒有離開,他靜靜的站在大殿的台階下面,齊泰從他的面前經過,他打量了一番齊泰,然後又將目光放在了他身後的那些官員身上。
這些官員的模樣,大部分和齊泰差不多,這一次的事情,根本沒有辦法辦成。
陳松在想,像這麽有規模的事,到底是由誰掀起來的?誰又是幕後黑手?這一切都不得不防。
回到家,陳松又開始給鄭和上課,今天早朝的事,陳松一時沒有頭緒,索性不如先將其放下。
朱元璋回到禦書房之後,不停的罵著。
朱標不停的勸著,如果不是朱標的全力安慰,恐怕朱元璋的怒火,都能將禦書房的房頂掀翻。
……
兩三天之後,齊泰失敗的消息,傳到了松江府。
如今的松江府,規模要比之前浩大很多。
憑借著海貿的優勢,松江府現在已經徹底的發展了起來。
街道雖然沒有金陵城那麽寬大,但幾乎全部都是用水泥鋪成。
道路的兩側,林立著用水泥修建的小樓。
這些小樓極富這個時代的風格,水泥建築和這個時代的風格碰撞在一起,竟然迸發出了別樣的美感。
在商業繁華之地,自然也是娛樂產業最為繁盛的地方。
松江府的街道兩邊,大部分都是青樓勾欄,瓦舍戲院。
出海貿易的水手,在海面上一呆,就是好幾個月。
出去這麽長的時間,憋都能憋瘋。
所以松江府的妓院,非常火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都已經超過了秦淮河。
松江府最繁華的一間酒樓,叫做大盛酒樓,這家酒樓有八層高,全部都是用水泥修建而成,外表上面鑲嵌著用木頭做成的裝飾品,非常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
這家酒樓當中,甚至還有著“人力電梯”,它是通過獨特的設計,通過一系列的滑輪組,壓重的石頭,以及控制的人員組成。
雖然沒有後世的電梯那樣的智能,但在這個時代,絕對屬於破天荒的那種。
據說這家酒樓的後面,站著富平侯府。
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從來沒有人知道。
這家酒樓的頂樓,有一個涼亭,涼亭的邊緣是一排排木製欄杆。
坐在這個涼亭當中,可以俯瞰整個松江府。
因為地理環境非常優越,所以想要在頂樓吃飯,花費非常大。
能夠來這裡吃飯的人,基本上都是松江府的巨富。
如今的這個涼亭當中,坐著三四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在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擺放著一盤盤珍饈美味,但他們現在的注意力並沒有在這珍饈美味上,甚至都沒有多看一眼。
“海禁之事失敗了?該怎麽辦?”年紀稍大的一個中年人,皺了皺眉頭,開口說道。
這個中年人叫孫甲富,是松江府最富的一個商人。
他的手底下有七八個織布工坊,甚至還有好幾個瓷器工坊。
這些年依靠的這些工坊以及海貿,他幾乎可以用日進鬥金來形容。
人的貪欲是無限的,雖然他每年賺取了大量的錢財,但他還是覺得自己的錢不夠多。
於是,他就想到了走私。
俞敏在時,他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俞敏,可不僅僅對外凶猛,對內也非常的嚴酷。
之前的時候,也有商人偷稅漏稅。結果被他查到之後,那就只有一個下場,抄沒家產,主犯流放倭國或者高麗。
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人的貪念是無窮無盡的,這些商人也不都是聖人,所以這麽多年查抄的人不少。
表面上來看,他的這種做法確實有些太過分,畢竟只是偷稅漏稅,又沒對朝廷造成多大的傷害,就直接用造反的罪名來處理人,實在是太過殘忍。
於是很多人就將此事往上面反應,最厲害的一個人,甚至直接反應到了戶部那裡。
可戶部那裡的人說,這事情不歸他們管。說大明海防司,他們根本就管不到。
沒有辦法,戶部都管不到,那此事只能擱置下來。
當地一些有名望的士紳,甚至還聯合起來,向朱元璋上過奏。
可無一例外,幾乎全部都石沉大海。
但現在俞敏走了,大明海防司的繼任者,只要不是俞敏,這些商人們就能夠將其拿下。
最為關鍵的是,只要海禁一旦成功,那麽他們就可以勾結這些人,走私貨物。
這才是暴利。
這個孫甲富,就是這件事情的主要謀劃者,也是他讓人去威脅齊泰的。
至於這人為什麽有這麽大的膽子,那是因為朝中有人給他撐腰。
給他撐腰的那人,來歷很大,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比陳松都大。
“我們這些人不過是一些小蝦米,只要咱們做好分內之事,一旦海禁之後,大人們手指縫裡漏下來的那些東西,就足夠咱們吃飽了。
諸位,海禁之事,必須要適應,這事關咱們以後的發展。這松江府如此繁華,每年要賺取那麽多的錢財,可為什麽,這些錢財就不能落入咱們的口袋呢!”
孫甲富的聲音非常的誘惑,讓同座的這些人,全部都心動不已。
“可是,李承平那些人怎麽辦?他們可是實打實的朝廷派,之前我也派人和他接觸過,根據反饋過來的消息來看,不容樂觀啊。
他們這些商人是不會和咱們一起的, 他們甚至覺得交稅是一件非常天經地義的事,這實在讓我不能理解。”另外一個商人一臉憂鬱。
這個李承平,是松江府另外一個身家比較大的商人。
他以前不過是一個走街串巷的小貨郎,因為膽子大,眼睛毒,在松江府市舶司剛剛開始之際,就用盡全身家產,再加上到處借錢,購置了幾艘商船。
然後在松江府市舶司那邊進行報備,因為那個時候,市舶司的人手不足,盡管他的資本不大,但也很容易的加進去。
於是,他就跟著市舶司的船隊一起販賣貨物。
為人活泛,所以在短短的時間當中,積攢下來了大量的家產。
因為他是憑借著市舶司起來的,所以在交稅這一方面,他永遠是最積極。
而且,他也認為這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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