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松從床上醒來,他揉了揉自己發脹的眼睛,看向窗外。
明晃晃的太陽升至正空,已經是中午時分。
穿戴好衣服,陳松走出臥室,站在院子中。
院子中的晾衣繩上掛滿了昨天晚上洗出來的衣服,一個晚上加上午,已經乾的差不多了。
舅舅趙鐵繩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看著走出臥室的陳松,笑道:“本來想叫你起床來著,可是見你睡得香,就沒有叫。
你妗子(關中方言,舅媽)把飯都做好了,趕緊準備洗臉吃飯!”
“好!”
陳松點點頭,開始洗漱。
一覺醒來吃的已經是中午飯了,明朝的普通老百姓都隻吃兩頓飯,這頓正是一天當中的第一頓。
趙鐵繩和陳松的表哥表弟將飯菜從廚房中端了出來,擺放在院子當中的石桌上。
一家人圍坐在石桌旁邊。
飯菜很豐盛,昨天的酒宴剩下來不少食材,今天便被端上的飯桌。
“趕緊吃,多吃點,以後想吃家鄉的飯菜,可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了!”
趙鐵繩夾起一塊肥肉,放在陳松的碗中,語重心長的說道。
陳松夾起這塊肥肉,塞進了嘴中。
“嘿嘿,這才像樣嘛!”
趙鐵繩咧開嘴笑了起來。
“你表哥現在已經十八周歲了,虛歲都二十了。
雖然蠢笨,但是手腳利索。我昨天聽李三娃和張鐵牛說,他倆也跟著你去金陵。
我想著,也讓你表哥跟著你們去。多一個人照顧總是好的,李三娃張鐵牛他們雖然沒有什麽壞心眼,但總歸是外人!”
趙鐵繩拿著筷子,一臉關懷的看著陳松。
陳松稍微一愣,旋即點頭,“行啊,那就跟著我們一起去吧!到時候給舅舅娶一個金陵的兒媳婦回來!”
陳松打趣道。
陳松一番話說得坐在他旁邊的趙峰臉色漲得通紅。
“哈哈哈,你這崽娃子,就是喜歡開舅舅的玩笑。
峰子要是能娶回來一個金陵的媳婦,那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趙鐵繩哈哈大笑。
劉翠也笑著插話,“他要是有這個本事,我們也落得省心!”
......
陳松放下手中的筷子,將碗中的湯一飲而盡,然後鄭重的看著趙鐵繩。
“舅舅,我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有些事情我要交代清楚,不然我這心裡實在是放心不下!”
趙鐵繩見陳松如此鄭重,便知道是大事,“什麽事,你盡管說!”
“有兩件事情,第一件就是我之前給舅舅的那些土豆和紅薯,這兩種東西非常珍貴,舅舅一定要好生照料。
再一件事情,那就是關於郎中的。
我是這十裡八鄉唯一一個郎中,我這一走,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要是村民們有個頭痛腦熱,也沒個人診治。
所以,我想給舅舅留下一些藥,同時再教一些瞧病的小辦法,防止村民們治病無門!”
陳松說的鄭重,趙鐵繩也聽的仔細。
“第一件事情我可以保證做好,但是這第二件事情,實在是有些太那啥了。
你也知道,舅舅大字不識一個,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哪裡能給人看病?”趙鐵繩皺起了眉頭。
陳松說的第二件事情實在是讓趙鐵繩難為情。
“舅舅,表弟以前不是跟著我爹認過幾天字嗎?可以讓他幫你!”陳松看向正用力扒飯的趙嶺。
趙鐵繩看著自己的小兒子,道:“他倒是認得幾個字,可做事毛手毛腳的,看病不是其他,弄不好是會出人命的!”
“不要緊,只要會認字就行,出不了人命!”陳松極力勸說。
趙嶺聽自己的父親貶低自己,有些爭強好勝的反駁,“爹,雖然我做事毛手毛腳,但是我辦正事可不含糊,厲害的很!”
“啪!”
趙鐵繩一個巴掌拍在了趙嶺的腦袋上,呵斥道:“吹什麽牛,你是我的種,你是個啥成色我會不知道?!”
“舅舅,現在只能這樣了。要是不交給趙嶺的話,那該怎麽辦?”陳松好言相勸。
這是現在唯一的辦法了。
趙鐵繩思考起來,半天之後,隻得同意了陳松的辦法。
“好,那就聽你的!”趙鐵繩道。
“好!”陳松答應一聲,看向趙嶺,“這幾天我會給你教一些治病救人的方法,雖然只是一些簡單的病症,也足以應付了。我還會給你留一些藥材,依靠著這些藥材,足以應付很多病症。”
讓陳松在短時間內教會一個人看病,陳松做不到。
可如果在短時間之內教會一個人給病人開藥,陳松還是可以做到的。
陳松的辦法就是給趙嶺留上一些治病的中成藥或者西藥,到時候直接根據病症開相應的藥就行,費不了多長時間,也簡單不少。
但也僅限於小病小災,若是太過嚴重,便無能為力。
在接下來的幾天當中,陳松編寫了一本治病手冊,這本手冊上說明了治療什麽病該開什麽藥。
甚至還帶著趙嶺一直待在藥房中,認識各種中成藥以及西藥。
趙嶺雖然認字不多,但聰明很多,在很短的時間內將陳松交代下來的內容全都記了下來,甚至還能將陳松編寫的手冊倒背如流。
直到這時,陳松終於放下心來。陳松還趁著舅舅一家不注意,從醫院當中搬運出不少的藥。
這些藥完全夠趙嶺使用。
這幾天中,陳松的舅舅也沒有停下,一直在為陳松的離家做著準備。
夜色漸漸的深了,明天就該出發了。
前天下午的時候,一隊騎士來到了陳松的家裡,通知了出發的時刻。
明天下午,秦王會派人前來接陳松離開。
陳松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看著天上的圓月,心中感慨萬千。
院子中間有一個火堆,舅媽劉翠坐在火堆旁,縫補著陳松的衣服。
陳松的衣服沒有破碎的口子,可是劉翠害怕陳松穿的衣服以後開裂,就將衣服上的針腳全都加固幾遍。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劉翠不是陳松的母親,可對待陳松比對待自己的孩子還要認真。
舅舅趙鐵繩蹲在火堆旁,為陳松收拾著出發的行囊。
趙鐵繩悄悄地往行囊中塞進去幾塊碎銀子,這是他最後的家底。
趙鐵繩知道陳松不會收下這些錢,所以才會趁陳松不注意塞進行囊。
陳松看著縫補衣裳的舅媽,看著打包行囊的舅舅,一股溫熱的暖流湧上心頭。
......
“咯咯咯!”
三道雞鳴聲響起,沉寂一晚的村莊熱鬧起來。
村民們起了一個大早,朝著陳松的家趕來。
那些偏遠的村莊,甚至有人大半夜起床,朝著陳松家趕來。
陳松的家門口擠滿了前來送行的百姓,他們或蹲、或站在陳松的家門口,靜靜的看著大門。
有些百姓的手中還提著籃子,裡面裝著他們舍不得吃的雞蛋或者白面饅頭。
陳松站在院子裡,門外的動靜全都傳進了陳松的耳朵中。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雖然陳松還沒有離開,可在面對前來送行的百姓時,心裡卻多了不少的膽怯和窘迫。
終於,陳松鼓足了勇氣,推開了大門。
一雙雙真摯的目光出現在陳松眼前,在這樣的目光之下,陳松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最真摯的年代,最真摯的人。
“諸位,以後我肯定會回來的!”
陳松不知道要說什麽,半天憋出了這樣一句話。
“額相信你!”
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陳松尋聲望去,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
這老頭陳松認識,當初得了重感冒,眼看著活不下來,硬生生被陳松從閻王手中搶了過來。
“我們相信小先生!!!”
村民們的聲音匯聚到一起, 飛上了雲霄。
天上的太陽開始西斜,陣陣馬蹄聲從遠方傳來。
陳松聽著傳來的馬蹄聲,便知道接他的人來了。
“父老鄉親們,我要走了。你們放心,雖然我走了,但依然會有人給你們看病......”
陳松站在人群前方,做著最後的安排。
一隊鐵甲騎士停在人群外面,和他們停下來的還有一輛馬車,一個粗狂的聲音響起:“陳松,出來了,該走了!”
陳松轉過頭,走進院子,和李三娃、張鐵牛、趙峰他們將行李帶上,又朝著家門口走去。
趙鐵繩他們急忙將陳松送出了家門,送上了馬車。
“舅舅,妗子,父老鄉親們,我走了!”
陳松說罷,登上了馬車。
“駕!”
馬鞭聲響,馬車漸行漸遠。
“小先生,帶上雞蛋啊,路上吃!!!”
“小先生,還有饅頭......”
村民們追在馬車的後面,眼睜睜的看著馬車遠去。
趙鐵繩一直追著馬車,直到看不清時,終於繃不住,大聲哭了起來。
陳松從馬車的車窗收回腦袋,蹲坐在馬車中,抹著眼淚。
車廂中的李三娃、張鐵牛和趙峰幾人大聲的痛哭,這是他們第一次離家,誰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回來。
“行了,哭個啥,跟著我,以後榮華富貴享受不盡!”
陳松調整心態,衝著車廂中的幾人大喊。
趕車的馬夫聽著陳松的聲音,只是輕蔑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