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為什麽對地方上的控制那麽沒有效果?
為什麽地方的勢力會做大?
因為,官員們不站在皇帝這邊。
很多時候,皇帝的利益和官員集團的利益是不一樣的,甚至和官員的利益發生衝突。
皇帝不想讓你貪汙,讓你好好的、踏踏實實的乾活。但是下面的官員不這麽想,我千裡當官隻為財。
離家這麽遠,我不多弄點錢回去我出來幹嘛啊?
讀書這麽多年,吃了這麽多苦,你不讓我貪汙?
何況皇帝給的工資那麽少,我都快餓死了。即便你給的工資夠了,我也還想要更好的東西。
我想出門坐轎子,我想養很多馬車,我還想去青樓,我還想喝好酒,我還想買好畫,我還想讀好書。
一句話,欲望是無限的,想要滿足就需要更多的金錢。
這就是一種非常非常明顯的人性上的衝突。
這種事其實很難避免,因為在任何一個組織架構當中,只要有管理,就會有權力;有了權力,就會滋生腐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只不過當他們利益到了一定程度、抱團抱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皇帝對他們就失去了製約,也就對權力失去了製約。
況且皇帝本身就是一種bug的存在。在這樣的情況下,皇帝和官員們的立場天生就不一樣,很多官員即便是忠於朝廷,但忠於的是朝廷、是心中的那份忠誠,並不是你皇帝這個人。
如果你這個皇帝能按照我預想的、或者我希望的那樣去做,那我就忠於你,否則肯定不行。
最後就演變成了官員制定標準,皇帝遵循。
這一次江南的事就是這樣,如果朱翊鈞能打破這個藩籬,讓江南的官員和那些富商翻臉,那就會重新把整個江南握在手裡。
等到那些富商沒了以後,這些官員也就任由朱翊鈞拿捏了。
原本朱翊鈞的打算是先動官,後動商,所以在來到南京之後,就讓海瑞在南京進行了大規模的抓捕行動,高官也抓了不少。
高層沒了之後,再對商人和地方官動手,雙管齊下。
可是自從出了余有丁之事後,朱翊鈞就有些無奈了,覺得自己還是把事情想得簡單了,或者說沒想到情況會這麽嚴重。
反而是現在余有丁提出來的這個辦法,對朱翊鈞來說很合適。
下面的官員會不會用力?
有余有丁在後面盯著,他們不敢不用力。甚至為了毀滅證據,他們會比朱翊鈞想象中的更用力。
朱翊鈞胡思亂想的時候,陳矩走進了如畫的房間。
陳矩臉上帶著笑容,恭敬的說道:“如畫姑娘。”
見到陳矩,如畫連忙站了起來,臉色都緊張了。
她這幾天都不知道怎麽過的,現實對她造成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
自己跑了、被人救了,這本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
可問題就在於自己居然被皇帝救了,自己現在居然是在皇宮裡面。
如畫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怎麽辦好了,各種想法紛至遝來。
其中一個想法出現的次數最多:
皇帝會不會把我留在宮裡面?
那我是不是要報恩,留下來伺候皇帝?那我是不是以後也能做妃子?
如果皇帝要留下我,我怎麽辦?
如果朱翊鈞知道她這樣的想法,只會告訴她:姑娘你想多了,朕不是那種人。再說了,大明朝的皇宮哪有那麽好進?
陳矩笑著說道:“如畫姑娘,不必如此。”
聞言,如畫沒有絲毫的放松。她這份緊張,換成任何一個平民百姓在皇宮裡面,短時間內是改不了了。
她輕聲問道:“公公有什麽吩咐?”
“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見如畫依舊緊繃著神經小心翼翼的模樣,陳矩也沒有再勸說,只是笑著說道:“余有丁余大人來了,他想見你。”
聞言,如畫頓時滿臉的不可置信,隨後面露驚恐,就差轉身逃跑了。
這天下已經荒謬到這種程度了嗎?
陛下也要這麽做嗎?
“姑娘,你不要誤會。”陳矩笑眯眯的說道:“事情是這樣的……”
說著,陳矩就把余有丁的打算全都告訴了如畫,又說道:“陛下的意思是問問姑娘,如果姑娘願意,那就這麽做;如果姑娘不願意,那咱家就出去告訴余有丁,讓他自己去查。”
聽完,如畫頓時就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要查那些人。果然,陛下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壞。
可是為什麽要去讓余有丁查?他不是那個大壞人嗎?
雖然如畫是在風雅樓那裡培養出來的,但是很多事她也沒有那麽敏感。
如畫一直覺得余有丁是個不要臉的老官員,而且是這些人的靠山。現在讓余有丁去查,這能盡心嗎?
想到自己在那裡的一些小姐妹,如畫的臉上變得凝重了起來,看著陳矩說道:“那我還能到皇宮裡來嗎?”
聽了這話,陳矩就笑了。
小姑娘,你還想到皇宮裡面來?
你可別來了,你這要是真的能爬到皇帝的床上去,這事可就不好辦了,我回去都沒法向皇后娘娘交代。
現在大明朝的皇宮裡面,王皇后的地位直線上升。現在人家已經有了身孕,說不定什麽時候人家就生下一個皇子,到時候就是太子。再加上她跟皇帝感情那麽好,惹不起惹不起!
這要是讓皇后知道了,我在江南弄個你到皇帝的床上去,我還活不活了?
陳矩笑眯眯的說道:“皇宮怕是進不來了。不過姑娘可以放心,這一次辦差,咱家會派個人在姑娘身邊。如果有什麽事的話,姑娘可以及時告訴他。”
“如此,多謝公公了。”如畫臉上頓時就露出了笑容。
只要有一個渠道,能讓她把消息送到皇帝這裡來就可以了。
如畫覺得自己可以去看著余有丁,如果他徇私枉法,就把他檢舉了。
“這麽說,姑娘是願意了?”陳矩笑眯眯的說道。
“回公公,小女子願意。”如畫連連點頭說道。
“那這件事就這麽定了。”陳矩笑著躬身,轉身向外走了出去。
很快,他就再一次來到了朱翊鈞這裡。
“她同意了?”朱翊鈞緩緩的問道。
“回陛下,同意了。”陳矩連忙答應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笑得很開心,輕聲說道:“倒是一個頗有勇氣的女子。不過沒有這種勇氣,她也不敢跳樓逃跑。”
“你記住了,找個人好好保護她。”
“陛下放心,奴婢能讓影子去嗎?”陳矩在一邊小心翼翼的問道。
剛剛陳矩已經想到了一個辦法,既然你這個小皮娘不死心,那我就給你安排一個人讓你死心。
影子就不錯。
那個影子那麽大年紀了,連個女人都沒有。既然是他救了這個小姑娘,那就跟她一起去吧。
最好你們倆乾柴烈火,然後回來就皆大歡喜。
聞言,朱翊鈞一愣。
沒想到陳矩竟然會提出這樣的安排,不過自己在皇宮裡面倒也沒有什麽危險,何況自己還有影衛隊。
接下來一段時間,自己也不準備出去了。
雖然不知道陳矩這麽乾是為什麽,很可能就是不想讓自己出去,不過也無所謂了,就讓影子去吧。
反正她是影子救的,影子去也合適。
“是,陛下,奴婢這就去安排。”陳矩答應道。
等到陳矩走了以後,朱翊鈞還是覺得這件事情有點過。
哪裡不對勁?
其實不是朱翊鈞想不明白,是他根本就沒往那邊去想。
朱翊鈞對那個如畫根本就沒有什麽興趣,根本就沒考慮陳矩擔心的這件事。
事實上,在陳矩看來,皇帝即便要找女人,也不能找這樣的,哪怕她是個清倌人。
江南文風鼎盛,大家閨秀多如牛毛。陛下喜歡的話,咱們可以直接就在南京來一場選秀,把整個江南所有適齡的大家閨秀全都集中在一起,好好的選一選、挑一挑。
到時候選一批入宮,回京的時候帶著。這叫正確的事情用正確的方法。
朱翊鈞搖搖頭,想不明白就不準備再想了。
活動了一下筋骨,他準備下樓去了。
今天鍛煉的不錯,等一下衝個澡,然後吃飯。
朱翊鈞這邊是放心了,但余有丁那邊緊張的不行。
他在房間裡面茶水都不喝,在地上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顯然,這次的事關乎他的命運前程,他不擔心都不成。
陳矩很快就從外面走了進去。
見到陳矩,余有丁連忙迎了上去,有些緊張的說道:“公公,陛下可是答應了?”
看了一眼緊張的余有丁,陳矩笑著說道:“陛下說了,讓奴婢去問如畫姑娘。咱家已經替你問過了,如畫姑娘已經答應了。”
“不過余大人,咱倆醜話說在前面。人家這次過去只是幫忙,你可不能趁幫忙的時候把人家弄個床上去。”
“這要是真的上了床,余大人,你恐怕……”陳矩意味深長的說道。
“公公,你看你說的。”余有丁急切的說道:“這都什麽時候了,我怎麽可能還動這個心思?”
“再說了,我之前也是不知道。我只是動了納妾的心思,問問能不能行。誰想到人家直接就強逼!這簡直就是有損我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