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兩人聽了這話,都沒說話,一時之間都有些無奈。
申時行還好,張四維簡直充滿了挫敗感。
自己的身後有那麽多人支持,可看起來還是一點希望都沒有。這讓張四維想起了當年的嚴嵩,還有張居正的老師徐階。
當年嚴嵩權傾天下,無論是誰來了,都只能屈居他下邊。徐階雖然也是才智高絕,但是演了這麽多年。
想到自己也要演那麽多年,張四維的心裡邊那叫一個難受。
何況這裡還有一個問題,張居正的身體非常好。雖然之前生病了,但是皇帝給了他培元丹。
聽說最近戚繼光還給張居正送了兩個胡姬,是波斯來的,還是一對雙胞胎姐妹,長得很漂亮。張居正很享受,每天晚上都要這兩個姐妹一起侍寢。
即便是如此,白天的張居正也是精力充沛。這樣的身體讓張四維的心裡面那叫一個難受。
你說咱們倆這樣不一定誰活得過誰,如果有一天我先死了可怎麽辦?
嚴嵩活了多大年紀?
要不是後來嚴世藩被殺,家道中落,說不定他還能活更大的年紀。如果張居正也活那麽大年紀,自己是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可即便如此,張四維也沒有想過怎麽反抗張居正,因為難度太大了,現在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曾經想過從皇后娘娘那邊下手,可惜失敗了。
張四維之前想要冊封皇后娘娘家裡。而當時張居正主張的是不要冊封,認為大明的勳戚已經太多了,這些人什麽事都不乾,整日裡光吃飯不乾活,而且作威作福、搶男霸女,嚴重影響了大明。
張四維卻覺得人都是有私心的,皇帝也好,誰也好,都是這個道理。皇后娘娘肯定會不滿意,因為別人的娘家都是這麽冊封的。你看看李太后,正所謂有樣學樣。
自己在別的地方打不開缺口,那就從剛入宮的皇后那裡打開好了。雖然剛開始的時候失敗了,但是張四維沒有氣餒,相信皇后娘娘在宮裡面逐漸成長起來以後,肯定會在這方面動心思。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的好就會被她記起來。
可張四維還是失望了,皇帝都開始整治勳貴和勳戚了。長寧伯的爵位搖搖欲墜,武清伯也被收拾了,皇帝的心思很明顯。
顯然,讓皇帝有這個心思的人就是張居正。因為皇帝乾的這個事,就是張居正一直都想乾的。
張四維沒想到皇帝居然就真的同意,上去就這麽幹了。張居正到底給皇帝灌了什麽迷魂湯?
冊封皇后娘家的計劃失敗了,讓張四維很沮喪。他很清楚,自己想上位只有兩條路,一條路是爭寵,讓皇帝覺得自己比張居正好用。當年嚴嵩走的就是這條路。
第二條路就是詆毀對方,讓對方變爛。當初徐階扳倒嚴嵩用的就是這招,張居正扳倒老師高拱用的也是這招。
可是張四維一時半會兒沒有想到怎麽詆毀張居正。皇帝對張居正實在是太信任了,張四維想收集證據都收集不著。
眼前這件事又讓張四維想起了被張居正支配的恐懼,顯然這件事最後還是要張居正來做主。
張四維心裡很難受。
張居正看了張四維兩人一眼,笑著說道:“這件事實在是太大了,我也不好做主。還是送到皇帝那裡聖裁吧。”
這話說的很隨意,卻又很認真。
張居正的態度和語氣很隨意,這件事要皇帝來裁定很認真。誰敢說這件事情由皇帝來裁定不是一件嚴肅認真的事?
可是張四維兩人卻都有些無奈。
張居正這個說法看似合情合理,可是兩人都知道,皇帝基本對張居正就是言聽計從。說到底,最後還是由張居正來做這個決定。
只不過他不想當著自己兩人的面把這件事捅破罷了。無論偏向誰,最後都會惹下麻煩,所以這件事就打著皇帝裁決的旗號來執行。說白了就是我不和你們翻臉,我不想再當面戳穿你們,但是結果就只能我來做,你們只要聽話就行了。
這樣至少留出了面子,於是兩人一起躬身說道:“全都聽閣老的。”
張居正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那這件事就這麽辦吧。”
於是,這份奏疏就這麽擺在了朱翊鈞的面前。
曾省吾的這份奏疏其實很簡單,把整個山東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詢問了一下應該怎麽辦,是不是應該嚴查到底?
其實這種奏疏不應該送到皇帝這裡來。原本內閣那邊直接寫一個決定上來,皇帝這邊蓋章就可以了。只不過牽扯到了山東,這才讓事情顯得有些複雜了。
不過朱翊鈞還是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了。
伸手敲打著這張奏疏,朱翊鈞心裡面翻轉了一下,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他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自己對山東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那就是一律嚴懲不貸。孔家又如何?
孔家都被自己收拾了,這些人有什麽收拾不得的?
內閣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所以這件事處理的辦法就應該是嚴懲不貸。可是他們卻沒有,直接把奏疏送到這裡來了。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有人想保一下山東的這些人,在內閣那裡沒有得出結論,才送到自己這裡來了。
而且朱翊鈞還能想得出來,想要保這些人的人絕對不是張居正。如果是他的話,根本就不會費這麽大的力氣送到自己面前來。
他自己在下面就把這件事情解決掉了,他有這個權力。何況曾省吾就是他的人,暗中寫一封信也就是了,何苦搞得這麽光明正大?
通過這些,朱翊鈞還判斷出了張居正對這件事的態度——他是不讚成保一波的,還是那個道理,如果他讚成的話,就不會讓自己做決定了。”
朱翊鈞把奏疏擺在了桌子上,伸手拿起毛筆,在奏疏上洋洋灑灑地寫下了四個字:
嚴懲不貸。
然後,遞給了身邊的張誠。
張誠恭恭敬敬的接過了奏疏,沒有說話,雙手捧著向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