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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衛莊稼》第24章 嬉雪圖
  原主記憶泛起的很突然,消失的也很突然。

  因為思維慣性,周小羽刹那間想繼續拽住原主記憶,把關於這場慘禍的細節展現明白一點。

  縱是沉渣,已經泛起,那就再翻騰一會吧!

  可是,周小羽腦海裡重新上場的還是群童嬉雪圖。

  仿佛原主記憶從來沒有越俎代庖過,就像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後了無蹤影。

  突然得讓周小羽連一句“兄弟,你等一哈”都沒有機會。

  原主還是死不瞑目呀。

  肉身被素不相識的周小羽強行奪舍,魂魄是徹底消散還是重蹈了周小羽重生之前的覆轍瞎遊胡逛,不得而知,元神顯然依舊健在,統領著記憶總是在新主人醉眼癡迷的懵逼狀態下,一會是金手指,一會又是搗蛋鬼。

  周小羽篤定,自己前世記憶側旁,還有原主記憶不動如山,但凡遇到某種不為人知的契機誘導,原主記憶就會瞬間蘇醒,冷不丁把前世記憶毫無征兆地襲擾一下,攔腰一刀,然後繼續裝死豬。

  抽刀斷水水更流,原主四年的高中不至於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吧?

  你的記憶在旬月前已經停擺,不會再有以後,現在你要做的就是識時務的補白,順勢而為,而不是胡鬧,明白嗎,我的原主大人?

  主動也好,被動也罷,你的肉身注定是我的了,既然如此那就好人做到底,別敞了上身捂下身,門迎前半截又拒絕後半截的,搞得大家都難受。

  倪小蘭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愣在那裡,瞠目結舌。

  寡言的馬明山,這會倒是面部表情豐富多彩,乜斜婆娘一眼,無聲傳達了一下“言多必失,禍從口出”的訓誡。

  羅小山喟歎一聲,推搡周小羽一把,低聲說道:

  “老三,實在不成,你還是回家睡覺去吧,隊長那裡我去說!”

  周小羽一個踉蹌,站穩後憋屈地打量幾眼滿面怨氣的羅小山,陡然揚聲說:

  “不回去!都來了,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周小羽說著,重新鐵鍁上肩,轉身邁步。

  羅小山等三人面面相覷,眉眼間匪夷所思,看到周小羽已然走起,隻得緊跟幾步,拱衛了這個二不楞貨向人頭攢動的倉房走去。

  ……

  李偉功蹲坐在一輛半新的架子車轅條上,從人影幢幢的縫隙間,瞄著周小羽一行四人過來了,便站立起身,一隻腳若無其事地踩了車轅條,衝著還在詳端已經分配到手的架子車、推車子挑三揀四的村民,吼喊道:

  “還磨蹭個啥呢,乾活去了!

  今兒個可是有任務的,別下工時完不成,留下來加鍾,怪我隊長不留情面!”

  攢堆的人群,在周小羽他們快要近前的時候,四散開來。

  一個個說笑著,肩扛手提工具,向打麥場對面西北方向的大片牲口棚圏邁步走去。

  年輕後生總是喜歡推車,

  喜歡車載了大姑娘小媳婦,在雪地撒歡。

  架子車雙軲轆,寬敞,穩當,坐三四個人沒問題。

  推車子獨輪,逼窄,只能一個人坐來一個人推。

  抗戰時的全木質獨輪車早進了歷史,眼目下的獨輪推車,可謂逼格滿滿,鋼圈軲轆橡膠充氣輪胎,車廂則是圓鋼角鐵焊接的支架蒙了生鐵皮,雖說裝運腐土臭糞易生鏽,但是刮蹭多次就像塗抹了防腐劑,車廂底板都能明晃晃地照見個人,推車手柄端頭緊緊套上一截厚實的橡膠管,冬天裡冒然握在手,

也不會冰寒的叫你倒吸氣,一人坐一人推,輕便又省力。  但是有人推,沒人坐。

  因為太顯眼。

  想想也是,真有兩情相悅的後生閨女,男推車女坐車,分分秒秒促成鴛鴦景,那也只是把平日裡的眉來眼去,具現成了不諱人眼的成雙入對,遲早都要在一個被窩裡疊羅漢,這會子小秀恩愛怕個啥?

  可惜,這樣的景致很難見,同村同隊,關系近,對上眼還能確認眼神的男女很罕見,主要是擔心,糾纏在一起了,才發現侄兒相好了小嬸子,姑姑瞅上了外甥子,讓人笑掉大牙的坑,好像專等你來跳。

  真有玩性大的後生,單人推車邀人坐,大姑娘是不敢上車的,不擔心有故事,害怕出事——這幫天煞的,低聲下氣求你坐,等你上車坐穩了,他就原形畢露了,仗著年輕力壯反應快,把車推得左突右奔,玩險弄危。

  他那裡得心應手哈哈笑,你這裡提心吊膽心跳跳,膽敢張口把人罵,等待你的就是猝不及防的急刹車,你想想,猛力前衝之中的車子慣性有多大,車子陡然停住,溝子下面不帶爪,嗖的一下,多半會被慣性撂出車廂,跌一個四仰八叉,惹一身嘻嘻哈哈,即使雙手拽著車幫子,沒有被甩下去,可兩手扯拽著硬鐵皮,連驚帶嚇之中,事後關節處總有脫臼般的疼。

  有前車之鑒,誰敢重蹈覆轍?

  有,潑辣的小媳婦敢上後生的車,可是後生卻不乾,撂一句:

  “想讓推,你喊你男人來推嘛,我可不敢,怕翻車!”

  面子上掛不住,小媳婦柳眉倒豎,彎腰順手捏個虛了吧唧的雪球,嗖的就朝後生面門砸將過去。

  雪球爆炸,後生開炸,

  你來我往的雪仗就這麽開戰了。

  雙軲轆架子車,就不一樣了。

  車子一起,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攀附其上,頃刻功夫,車子上就掛滿了大姑娘小媳婦,也有自降逼格的爽朗後生,不管男男女女貼背挨胸的,硬擠著要上車,車子還沒開走,喝罵嬉笑聲就轟然喧天了。

  偶有得意忘形的時候,那就是車裡上的人太多了,重量急遽增加,充氣的皮軲轆不堪重負,噴的一聲,炸胎了。車子裡大姑娘小媳婦全然不顧矜持,陡然起身,雙手翅膀一樣撲扇著,鼓鼓囊囊的胸寶可著勁兒晃蕩著,下餃子一般跳下車,作鳥獸散,撇下推車的,兩手叉腰直罵娘。

  配發給你的車子,不操心,現在好了,卸下軲轆去補胎吧!

  看看雪地裡驚飛的母雞和鴨子,甩胯擺腰腳丫子亂飛,留下一片或圓潤或瘦削或翹挺的臀景,窩心人心氣居然順暢了,罵一句醃臢話,哼著小曲時吧摸,乖溜溜去補車胎。

  臨了還寬慰自己:幸虧老子眼疾手快,妥妥地放下了車子,要不然轅條頭陡然磕地上,磕折了車轅條,隊長李偉功那個稀罕農具比稀罕他兒子還要緊的家夥,把人生吞活剝了,還要扣全天的工分呢。

  這是插曲,這樣的插曲,周小羽今天沒有欣賞到,隻得臨時腦補一下。

  周小羽看到的情景是,好幾輛架子車,分別被幾個後生合力推著,每輛車裡都擠滿了大姑娘小媳婦,嘔吼一聲,百舸爭流,齊刷刷衝進了白茫茫的雪地,車輪碾著積雪咯吱作響,腳底板踢踏起雪沫子,在陽光下如水晶撒落。

  貌似比賽,又不像,前衝不過十來米,就見擔當轅馬的後生,突然胯部一搗,一腿猛然繃直,一腿順勢彎曲,直戳戳前衝的車子突然就轉舵斜衝,偏離了筆直的方向,左衝右拐了起來,扶住車幫推車的後生,突然感覺車子向裡圈猛拐,用力的雙手猛然抵在了虛空中,還沒來得及愣神,雙手就脫離車幫,整個人被甩開了,惱羞成怒呵斥一聲“轅馬”——你受驚了嗎?突然頓悟,就眼瞄著車幫疾步追了上去。

  車子裡圈的人也不例外,附和著一驚一乍,開始眼疾手快地配合起“轅馬”的惡作劇了。

  車廂裡蹲坐的男女,顯然早有準備,始終緊緊抓著車幫不松手,隨著轅條尾忽東忽西、忽左忽右,順勢依著慣性任由身體前仰後合,放聲尖叫,肆無忌憚。

  總有膽大妄為的後生,不管不顧,自以為腳下生根,穩若磐石,兩腳分立,張膀平衡,昂首挺胸,不蹲不坐,青白楊一般立在車廂中央,顯得鶴立雞群。

  學著馬背上的巴圖魯,眯眼癡想自己就是那翱翔長空的雄鷹,正在睥睨蒼生,不想突然就感覺腳下一軟,腿肚子一松,張開的臂膀好像中彈一般遽然垂落,失去重心的身子抵抗著劇烈的搖晃,還是一個坐咕咚,跌坐了下來。

  感覺是坐在了誰的頭頂,兩手在虛空裡亂抓,突然就抓住了圓鼓鼓綿囊囊的一坨,還有點溫熱,這是啥?還沒細細品鑒,一個扯破嗓門的聲音就破空而起,驚駭無比,

  “馮燒包,你個下賤坯,臭流氓,你抓到老娘的胸啦!”

  雪地裡的景狀就像一盤葷素混搭的菜肴,周小羽看得賞心悅目。

  拚湊前世裡的情景,周小羽哪裡見過,日複一日的兩點一線,溫文爾雅隱藏的勾心鬥角,權益傾軋,周小羽實在回憶不起,何時何地,曾有一方樂土像這般肆意樂呵過。

  周小羽眼熱的不成,

  倪小蘭躍躍欲試,

  羅小山已經推起了架子車,

  馬明山還是個嘿嘿笑。

  李偉功把架子車交代給羅小山,話是對著三根老油條說的,心卻是操給周小羽的。李偉功囑咐道:“你們幾個注意安全,驢圏裡糞好推,但也不少嘞!”說完,沒和他們相伴而行,獨自離去。

  周小羽心裡感念著隊長的好,手底下卻從羅小山手中接過車子,喊一聲倪小蘭,“上車,我們推你!”

  確定不是原主記憶使然,周小羽心說:

  “自己情願就好,那管他人蜚短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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