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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衛莊稼》第81章分糖
  昨夜失眠幾近通宵達旦,天色微明時刻,周小羽方才昏昏睡去。

  幸好鄉村空氣清新,前世“環境汙染”這一心腹大患尚未蔓延肆虐,農村人日子過的清苦,但是大口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倒不是什麽癡心妄想的事。

  不足三小時的睡眠,完全消除頭昏腦脹不可能,但是趕路的困乏一掃而光。周小羽躺在被窩裡,捏捏眉心,揉揉太陽穴,棉被遮蓋的身子左扭右擰幾下,頓覺的神清氣爽不少。

  再次深呼吸,竄入鼻腔心肺間的氣味就不那麽清爽了。

  煙味、臭味、腐味,接踵而來。

  扭頭一看,老二這貨醒來了,卻沒有穿衣起炕。此時正仰面嘴刁一支煙,嘴角噴湧出煙團,煙灰好長一截,佔了整個煙卷的三分之一強。外面禦寒的窗簾拉開大半,屋內光亮充盈,那截煙灰粗壯如蛆蟲,正在以微不可察的緩慢速度向老二唇邊悄然抵近。

  這貨,也不怕煙灰遽然抖落,掉進眼窩裡。

  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平躺的羅小山,臭腳板還露在被子外面,想起昨夜他沒洗腳就上炕睡覺,周小羽一陣反味。

  什麽時候才能有自己的屋子呀?

  遠離臭蟲,一下子顯得迫在眉睫。

  事有湊巧,正在周小羽惡趣味肆意揮灑的時候,門簾一起,一方更為亮眼的光線竄進屋內。

  羅小山一個激靈,那半截煙灰驚嚇折斷,眾望所歸地脫離煙蒂,掉在臉上,燙得羅小山一骨碌翻身爬起,手忙腳亂地拍拍打打……

  “都幾點了,該起炕了!”進屋給暖瓶裝開水的肖麗蓉,看也不看炕上的兄弟倆,悶聲嘮叨。

  狼狽不堪的羅小山沒有啃聲,

  被子蒙頭的周小羽同樣不語,只是整個被窩開始地動山搖了。

  羅小山覺察到了來自老三的嘲弄,憋住不做聲,咬牙切齒地掐滅半截煙,小心裝回煙盒,炕裡摸索著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蛻皮入口,香甜地嚼幾下,就掀了被子,看著震動仍然沒有消停的老三被窩,匍匐而來。

  瞅準不傷身的臀部位置,就是一陣猛捶。

  ……

  一陣嬉鬧,二人都是滿頭大汗。

  羅小山口中的大白兔也嚼了個七七八八,這會正端坐炕上,齜牙咧嘴地用手指頭扣剮黏膩在齒縫間的糖泥。

  周小羽又是一陣作嘔。

  突然想到,自己掏錢買的奶糖有重要作用,不能由著老二胡吃海喝。

  “二哥,我買的奶糖呢,你不能放開了吃!”都怪自己疏忽,沒有及時收回。

  羅小山倒也不耍賴,翻身去炕裡拿過小提包,三斤奶糖,分三袋,每袋都有七八十顆。給大哥留了半袋,剩下的半袋被羅小山吃了不少,不過其余兩袋完好無缺,封口處扎的線繩都沒有變樣。

  大白兔奶糖有妙用,但是也不能恓惶了親人的嘴。

  周小羽收起兩整袋,鄭重告誡羅小山,不得惦記這兩袋。

  隨後,拿過一張紙鋪在炕上,把剩下的小半袋倒在一起。兩兄弟就玩起了瓜分大白兔的遊戲。

  你一顆,我一顆,爹一顆,娘一顆,最後一顆……不成,我掏的錢,得歸我。

  憑什麽,你掏錢沒假,但是這一路上,都是我受累背著,操心著,你甩手掌櫃子,一點力都沒出,歸我!

  不成,打亂重分。

  分就分!

  先數個總數。

  一顆,兩顆……一斤裝一袋的奶糖,小半袋還有三十三顆!

  缺口這麽大?

  老二,

你這兩天吃了多少?  不是給大哥留了半袋嘛?

  哦,對,看你還地道,這會再有多余的,就給你!

  ……

  分著,分著,周小羽突然神遊天外。

  兩個大老爺們大清早坐在炕上分奶糖,這情形怎麽突然覺得很滑稽!

  一念至此,周小羽心裡面很不是滋味。

  上輩子,爹娘去世的早,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過如此溫馨一面,唯一的親弟弟,雖然沒紅過臉,但是一起聚首,多半也是就事論事的成年人交談,身為大哥的諄諄教導屢屢展現,身為小弟的洗耳恭聽頻頻浮現,唯獨沒有讓人難忘的童真爛漫,倒是原主的記憶,不時地顯擺一下,他們弟兄三人兒時的歡快場景,雖然,多半都是大哥訓老二,老二窩氣找老三,老三泄火沒有下水道,怨氣直接上達父母天聽,隨後就是老大鬼哭狼嚎的挨揍聲……

  周小羽掐了一下自己,自己童年的灰暗畫面疏忽破碎,原主童年的場景徐徐收起。重歸現實。

  如此這般,就當是惡補缺失的親情吧!

  把分給自己的糖裝進口袋,周小羽和老二麻利穿衣下炕,兄弟倆每人手捧一把糖,去隔壁廚房給做早飯的爹媽狂獻殷勤。

  ……

  吃過早飯,周小羽出門去找李偉功。

  昨夜輕慢,今天必須得鄭重其事了。

  臨出門,肖麗蓉堅持讓周小羽帶禮當,周小羽一時不解,推脫說大清早的,提著煙酒進隊長家門,被人看見了影響不好。拉了半天鋸,肖麗蓉也覺得兒子言之有理,但是今天不帶,以後還怎麽帶?遂建議兒子,天黑再去,事兒說了,人情也順帶著還了。思謀著事情緊迫,還有老李身為隊長的臉面,昨夜承諾說今兒一定過去,那就宜早不宜遲,周小羽再次婉拒母親的提議。

  回想起昨夜二老門前的嘀咕,周小羽基本對個中原委了然於心,但是,即便是天黑帶著禮當再去,似乎也於事無補。最合適的時機沒去探望,此時攜禮探視,倒顯得人家真就惦記你的煙煙酒酒。真要合了母親的意思,自己臨場勢必尷尬。不知這茬便罷,知道了又不能說破,周小羽保不齊自己會手足無措。

  萬般無奈,肖麗蓉隻得說起當時之事。

  周小羽直言不諱:“媽,李隊長不是那麽小肚雞腸的人,你也別再為這事動不動就拾掇爹了。鄰裡鄰居的,以後有的是機會,到時候,禮下重一點,李隊長會明白的!”

  周小羽寄予來日方長,肖麗蓉也就不再執拗,側身一旁,放兒子出行。

  ……

  李偉功吃過早飯,一個在上房炕上,盤腿端坐,吧嗒著煙卷,時不時端起茶缸吸溜兩口。

  聽得院門嘎吱一聲,也沒有做出絲毫反應。

  聽得腳步聲似乎在院裡踟躕不前,方才俯身湊近窗戶,隱約看到是周小羽,就猛拍窗框幾下,高聲喊道:“三娃,在這屋,在這屋!”

  豎耳聽得腳步聲重新鏗鏘,向這邊傳來,李偉功連忙複歸回位,在周小羽挑簾進屋之前,繼續一副家長坐姿肅然樣。

  看到隊長端坐如佛,周小羽立馬斷定,李偉功昨晚的臉色肯定很不好看。

  “李叔,吃糖,煙還是少抽點!”

  周小羽笑嘻嘻地,掏出一把大白兔,輕放於桌面,拿起一顆剝了糖紙,恭敬奉上。

  李偉功“噗嗤”一笑,接過奶糖,塞嘴裡,咀嚼肌蠕動幅度很大地嚼了起來,指肚間的半截煙卷很自然地被拋棄在盛水的罐頭玻璃瓶裡,呲溜一聲,浸透水漬,悠悠蕩蕩地沉降瓶底。

  “喝水不,我給你倒!”李偉功腮幫鼓搗著奶糖,並未起身,含混不清地說道。

  “我自己來!”

  周小羽掃視一眼,熟門熟路般地拿過水壺和茶缸,給自己倒水。

  “靠裡的方桌抽屜拉開,有茶葉!”李偉功笑意盈盈地指揮道。

  抽屜一下子沒拉開,阻塞感很明顯,使上力再次一拉,開了,但是動靜過大,捎帶桌面上的陳設也跟著發出叮叮咣咣地微響,一隻孤零零地酒盅搖搖晃晃,似要傾倒,周小羽眼疾手快,欲挽酒盅於將傾之時,突然就瞥見了一牆的獎狀。

  好家夥,這陣勢……

  周小羽心不由己地滿嘴嘖嘖聲。

  前世裡,一聽獎狀,惹起的恐怕都是戲謔和不屑聲,因為作為榮譽的象征和載體,獎狀,已經變味了。爭名逐利之下泥沙俱下,好多光偉正的評選樹優,榜樣的遴選,都被利益驅使之下的潛規則遮光庇蔭,頒發的鄭重、宣揚的高亢,都無法祛除大眾暗流湧懷的腹誹連連:那誰誰誰,掏錢買的榮譽,那啥啥啥,內定的吆……

  但是,

  現在,

  眼前,

  這滿牆的金色赤紅,迸發出讓人難以詬病的輝光。

  盡管,前世,他也曾是個對所謂的榮譽不肖一顧的屌絲,甚至還匿名投稿揭露過小學裡評選先進發生的蠅營狗苟,但是此刻,周小羽的腦海裡,翻湧地都是這些獎狀無聲講述的恢弘場景。

  上面那一張,全縣乾渠會戰標兵,下面偏左那一張,雅爾河搶險救災先進個人……

  一張張,一面面,看得周小羽肅然起敬,雙腳並攏,挺胸昂首,雙臂下垂,面色莊重……

  一句話,周小羽被震撼到了。

  半晌,李偉功連喊幾聲,才把他從那種從未有過的心潮澎湃中強拉出來半截。

  “小羽,你先看著,我去把老安叫來!”

  周小羽沒有轉身,兀自嗯一聲,繼續看著,看著,心緒難平呀!

  “江雙,江雙。”李偉功瞥幾眼呆傻一般的周小羽,下炕趿拉著鞋,掀起門簾,衝著院裡呼喊道。

  一扇門裡,探出一顆頭髮亂蓬蓬的腦袋,轉頭探看一下,確定是老爹在喊,這才極不情願地抬腳跨過門檻,仰起兩眼通紅的臉龐,嘟噥道:“又幹啥呀,看會書也不讓人消停!”

  “看——看——看,看得你娃眼瞎了就不看了,你看你兩隻眼睛,敢情是老子搗了你幾捶!”李偉功有些氣急敗壞,抑著門框倒沒有衝將出去,只是言語上毫不避人。

  李江雙見老爹言辭中只有罵話,沒有明確的事由,心裡埋怨一聲:大清早的,抽啥風呢?

  “趕緊去,把你安叔叫來!”李偉功看著兒子,扯聲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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